跑 年
文/刘长军
跑年,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里下河地区,是一种特有的年俗,是新年赋予孩子们的一种童趣,也因此使春节变得热闹而有年味。
跑年是孩子们的头等大事,大人和孩子都早早准备。正月初一吃过早饭,母亲便为我们兄妹三个挂上她亲手制作的袋鼠兜,那是专门用于装年货的大布袋子,挂在脖子上,腰部用带子系好。母亲一边为我们整理衣服,一边反复叮嘱,见到长辈要恭喜,千万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们嘴上答应,心早已飞到外面去了。

一出门便会遇到同龄的孩子们,清一色地穿着新鞋新衣裳,胸前挂个袋鼠兜,个个蹦蹦跳跳,精神十足,一路上叽叽喳喳,小巷里挤挤碰碰,挨家挨户拜年。有时撞一起了,十多个孩子会齐刷刷地站在主人堂屋门口,异口同声地喊:“恭喜你格(家)大发财,花生蚕豆抓出来,”主人一面笑嘻嘻说“发财好,发财好”,一面从家神柜上抱起装年货的坛坛罐罐,一小把一小把地给每个孩子抓年货。

跑年一般在本生产队,很少有跨队跑年的,除非是到亲戚家。我们那里以垛而居,一户挨着一户,巷道狭窄,有的不足一米宽;那时一般家庭都有三四个孩子,多的五六个,垛子上到处可见川流不息的孩子,寂静的村庄一下子沸腾起来。
母亲说,跑得早的孩子这一年都勤快呢。所以,我们兄妹三个每年初一都跑得很早。舅舅是我们去的第一家,婆奶奶微笑着给我们每人抓一把年货,舅舅分别递给我们每人一只红封。刚开始我和哥哥每人二角钱,妹妹一角钱,后来我和哥哥每人五角,妹妹二角,妹妹每次都显得不开心,还哭过鼻子,我和哥哥都笑她:谁叫你是丫头呢。

尽管家长们交代了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但我们还是闹出了不少笑话。有一年,我们兄妹三个跑到一户周姓人家,大门敞开,我们穿过天井到了堂屋门口,齐声喊道:“恭喜你格(家)大发财,”连喊三声,无人应答,随即,我们拔腿往外跑,嘴里还说着“这家没人噢”。哪知主人在厨房里忙早饭,听到喊声后,连忙跑出来,我们已一溜烟跑了。后来这家的老人越想越气,专程跑到我家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向我母亲诉说这事,母亲一边安慰老人,一边把我们狠狠训了一顿。

跑完年,小伙伴们聚在一起晒年货,看谁的收获多。年货有蚕豆、花生、爆米花、糖果之类,以蚕豆、爆米花为主,花生很少,糖果更是稀罕。极少数人家日子窘迫,实在拿不出东西,就抓一把炒米。后来日子逐渐好转,有了云片糕、红枣、奶糖、柿饼之类。

有一年我和同龄的二呆瓜晒年货,他看到我有两块糖,问是哪家的,我说是南垛上杨姓人家的,而杨家只给了他一块炒米糖,应该是他去晚了。他一听又气鼓鼓地跑到杨家,赖在门口哭着要糖果,主人说糖果都分光了,可他不依不饶,弄得人家很是尴尬。我们赶紧跑到二呆瓜家,把情况告诉了他父亲。二呆瓜父亲二话没说随即赶到,一边向人家赔礼道歉,一边连拖带拉把二呆瓜带回家,狠狠揍了一顿不谈,还罚他跪了半天。

小半天奔波下来,我们浑身热气腾腾,袋鼠兜鼓鼓的,坠坠的,走路时摇摇摆摆,活像填满饲料的鸭子。到家后我们兴奋地向父母汇报收获,再将年货分类,各自储藏好,慢慢享用。巷子里恢复了平静,偶尔传来孩子们摔掼炮的声音,空气中散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如今,年货丰富多了,跑年的孩子却看不到了。回到老家,我们几个发小谈及跑年,仿佛又回到童年时光,同时也感叹现在的孩子们过年没有我们那时快乐。


作者简介刘长军,1966年出生,机关公务员,四级调研员,文学艺术爱好者,喜欢阅读、写作、摄影、音乐,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对社会、人生哲学有一定的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