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那嘎达的黏干粮（散文）姚树森（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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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27 09:43:28 1697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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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那嘎达的黏干粮（散文）

姚树森（吉林）

巍巍长白，滚滚松江。在东北广袤无垠的黑土地上，生长着汉、满、回、朝等多个勤劳质朴的民族。这里既有苍茫无际的林海雪原，也有飘飘洒洒的漫天飞雪；有高粱火红、大豆饱满的百里青纱帐，更有香甜细腻、润滑爽口的颇具地方特色的黏干粮。光阴荏苒，岁月更迭，但养育东北人勤劳耕耘田野、抗击冰天雪地的黏干粮，依然在餐桌上传承，在唇齿上延续。

东北那嘎达的黏干粮，品种繁多，有闻名天下的黏豆包、豆面卷子、黏糕（切糕）、玻璃叶饼（黏耗子）、黄米饼、油炸糕及满族的“水团子”，朝族的“打糕”等等。风味各异的黏干粮，不仅承载了关东大地厚重的文化，也是中华民族璀璨夺目食文化中的一叶扁舟，在历史的长河中荡浆扬帆，流长悠远。

东北的黏干粮，几乎都产自黑土地上生长的糜子和黏谷两个结穗谷物。糜子，原名:稷、黍，全株由根、茎、叶、花序、穗等几部分构成。糜子籽实叫黍，淡黄色；磨米去皮后称黄米，俗称大黄米，为黄色小圆颗粒。黍米再磨成面，叫大黄米面。糜子春季播种，成熟期较早，杆特别坚硬，成熟后要抓紧收割，不然糜穗容易散开，糜粒掉落地间。黏谷形似谷子，同谷子同时播种与收割，黏谷黏性略逊糜子，俗称“小黄米”，是做东北黏干粮界与大黄米间的一种黏性食物。

每到寒风乍起，各种粮食作物收割到家后，东北的家家户户便开始淘米做黏干粮了。淘大黄米的时候，要先用水浸泡3—5天（夏季2—3天），让米在缸里发酵后，再控干磨成面，这样做出来的黏干粮才会透明金黄、润滑劲道。

东北人包黏豆包要提前把大黄米面用温水和好（如果太黏可兑上小黄米面或者玉米面），然后用力揉揣，黏黄米面在不断的揉揣中渗透、融合，直到特别有韧劲为止，再用手拍实，盖上盖帘，放在家里的炕头上发面。第二天早上起来掀开盖帘，充分发酵过的黏黄米面特有的清香味道便扑鼻而入。黏干粮好不好吃，发面这道程序非常重要，一般都由家里的主妇亲自操作，绝对马虎不得。记得当年在乡下，和黏黄米面都是由姥姥及几个舅妈分别来揉，温暖的火炕上，几缕曙光穿破窗棂上的玻璃照在散发芳香的黏面盆上，姥姥和舅妈们笑吟吟地边揉和着盆里的面，便不住地逗着我：大外甥快起床，一会就吃黏干粮！窗外，舅舅们踩着嘎吱吱响的积雪忙着打扫庭院，几缕犬吠和鸡鸣声伴着袅袅炊烟传出很远……

东北人家包黏豆包也彰显了邻里之间的团结与融洽。左邻右舍听说谁家要包黏豆包后，大姑娘小媳妇都会放下自己的活计主动赶来帮忙。火炕上放一张大饭桌，旁边放着大蒸屉，一盆烀好的小红豆馅，揪出一块揉和好的黄米面，大家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风趣冁然地包起了黏豆包。

包黏豆包是个技术活，没有包过的人是轻易包不出来滚圆、个头一样的黏豆包的。揪面团，捏面饼，弄出面窝窝，再把事先攥出的红豆馅包进去，然后在手里反复抟揉，一个个圆圆、坚挺的黏豆包便依次摆在了桌旁的蒸屉上。由于黏黄米面比较粗糙，如果抟揉的力道不均匀，是很难包出大小均匀、圆圆的黏豆包来的。

如果说包黏豆包讲究手劲的熟练和技法，那么蒸黏豆包就要讲究灶膛下的火候了。

舅妈们先把锅里添上适量的水，锅里的水沸腾后，把摆满豆包的蒸屉小心翼翼地放进锅里，盖严锅盖（有时还要用抹布在锅盖四周围一圈），这时火候一定要大，再次开锅后，撤出猛火，改用余火再蒸30分钟。这时舅妈们会寸步不离的蹲在灶膛前看着火候，袅袅升腾的热气氤氲着整个厨房，灶下的红红火苗也颇有情调的预示着东北乡村火红的日子及甜蜜幸福的生活。

随着锅盖的掀起，黏豆包的芳香伴着热腾腾的热气霎时弥漫开来。刚出锅的黄橙橙黏豆包黏黏的，糯糯的，这时，舅妈们会马上用筷子给我和姥姥夹起几个金灿灿的黏豆包放进碗里，还不忘舀一勺白糖叮嘱我们蘸着吃。我忙用嘴吹着凉气，一口咬下去，入口爽滑，软糯黏稠，劲道味浓，特别是黏豆包里的红豆馅，芳香扑鼻，回味悠长，舅妈们的疼爱和关东浓浓的乡情顿时在舌蕾间滋长蔓延！

趁我们香甜的品尝黏豆包时，舅舅们要把蒸好的黏豆包拿到庭院缸上晾一会，待到黏豆包散发完热气后，舅舅们便用筷子把黏豆包两三个一组夹到别的盖帘上冻上，放到储存黏干粮的大缸里，可以吃到整个正月甚至开春。

东北人家包黏豆包，一般都会包几天的。蒸好的黏豆包还会热情地送给远方的亲友品尝。在东北，整个正月里是离不开黏干粮的，不仅省时还抗饿，更主要是来人去客时，趁主人陪客人喝酒的工夫，锅里馏好了黏干粮，再冷的天，客人都会吃得浑身上下暖乎乎的。

由于东北的冬季天特别短，乡下几乎都是吃两顿饭。孩子们要是饿了的时候，就到大缸里拿出两个冻豆包，慢慢地啃，细细地嚼，只觉的冰凉、甜丝丝的，解馋抗饿。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炕上的火盆旁酣然唠嗑，我和表弟表妹们常常拿着干粮撑子在火盆上烤黏豆包。烤好的黏豆包带着一层暗红色的嘎巴，吃起来香脆绵糯，柔软香甜。

家里条件好的人家，还会在正月十五给孩子们炸上几盘子油炸糕。油炸糕的制作方法必须是用暴淘（快淘）的黏米，磨成面和好后，包入豆馅再用手挤压成圆圆的饼形状，放在油锅里炸熟，吃起来格外的外酥里糯，圆圆的形状还有长短不一的金黄毛毛细刺，令人看着就特别有食欲。记得当年，谁家炸油炸糕了，离老远，便能闻到随风飘来的浓浓香气，吃油炸糕的人嘴唇都会在冬日的阳光下格外明亮诱人。

在俺们东北这嘎达，冬季里还有一样黏干粮，那就是撒黏糕。去年隆冬时节，我驱车回到乡下，表姐听说我特别想吃黏糕了，特意提前一天泡好了大芸豆，用自家种的糜子磨出的大黄米给我撒了一锅黏糕。表姐撒黏糕的时候，要把锅里的水烧开，把蒸屉用椴树叶铺好，然后撒一层刚刚湿润的大黄米面再均匀撒一层大芸豆。撒上两层后，就要等黄米面那里冒热气再往那里撒和铺豆。黏糕撒上几层后，要盖严锅盖，灶膛里的火不要太急，开锅半个多小时后，当热气腾腾，富含东北年味的黏糕端上饭桌时，我非常欣喜地低头缱绻地吃了起来。黏糕也要趁热拿到窗外晾凉，然后用非常锋利的刀切成筷子厚，长约半个筷子长，吃时在锅里馏一下，金黄的黄米和芸豆的洁白融合在一起，黏糯芳香，劲道爽口。如果再配上东北酸菜炖棒骨或者几碟酱腌的黄瓜、大辣椒咸菜，那可真是黏脆交织，满屋溢香。

开春的时候，勤劳的东北人起早贪黑的在广袤的田野里忙碌春耕。这时，心灵手巧的主妇们便开始施展她们娴熟的手艺，给男人及孩子们做豆面卷子。淘好的黄米磨成面后，用温水慢慢和兑，然后再放到锅里蒸熟。把事先炒好的黄豆面铺在桌子上，用擀面杖均匀推擀，边擀边撒黄豆面，然后卷成寸圆形，再用刀切成寸长，蘸着清香干爽的黄豆面吃，格外的清香抗饿，口感独特，是东北春耕时的美味佳肴。小的时候，每到周日去姥姥家玩耍时，在村前歪脖柳树下迎接我和小妹的表弟与表妹便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小哥，今天早上我们家做的豆面卷子，可好吃呐，我们还给你们留了一些品尝！

每到农历六月初六，东北的田野里庄稼葱绿，稻谷茁壮。这个时候，也是除草施肥，加强田间管理的繁忙季节。东北有句俗语：六月六看谷秀，意思看到庄稼的长势，就能看出秋后的收成。这时的庄户人家，看到长势喜人、丰收在望的庄稼，劳作小憩之余便又想起了吃滋养骨骼、饱腹增力的黏干粮。家家都会淘米磨面，烀红小豆馅，男人们也会领着孩子到大山里采摘椴树叶回来包玻璃叶饼吃。玻璃叶饼的包法和包黏黄豆包极为相同，只是按椴树叶的大小包进抟好的豆馅及黏黄米面，上锅蒸熟，有椴树叶的清香和黏黄米的滑润黏糯，还有红小豆的细腻甜爽。如果没有采摘到椴树叶，便用田园里的苏子叶包，由于其形状小，酷似老鼠，亦称“黏耗子”。如今，每到农历六月六，都市里的超市和沿街饭店都会有卖玻璃叶饼及“黏耗子”的，看来，东北厚重的食文化，随着城乡一体化的渗透与融合，已步入每一个寻常百姓人家的餐桌上。

黄米饼是东北招待贵重客人或者家里有重大事情款待帮忙乡邻极其罕见的食物。由于烙黄面饼既费油又必须用软火烙（火大了容易烙焦了），招待一顿客人吃黄面饼要费很长工夫。烙好的黄面饼金黄油亮，脆香糯软。记得我14岁那年，老舅家盖新房，勤劳好客的老舅妈施展她烙黄面饼的精湛手艺，在厨房紧张忙碌着（烙黄面饼必须得油大，再一点是在锅里把黄面饼拍得越圆越薄越好）我从小老舅妈就格外的疼爱我，对我视同己出。我进屋的时候，老舅妈正低头忙着拍锅里的黄面饼。我见老舅妈没有回头搭理我，便委屈地背着书包走出了院外。老舅妈闻讯后，马上放下手里的伙计，把我哄了回来。一进屋，老舅妈忙从盆里烙好的黄面饼拿出一张送到我的嘴前，我香甜地咬了一口，破涕为笑，在老舅妈漂亮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圆圆、明亮的吻迹。多少年后，每和年近古稀的老舅妈提起这事儿，我们娘俩总的眼角总会不约而同地泛出晶莹的泪花。

东北还是满族发源地，源远流长的涉鹰文化，千百年来，就像奔腾不息的松花江一样承载着日月与星辰。前不久，笔者听说流传多年的满族糕点“水团子”又在长春市九台区胡家乡得以传承和制作。便在冬日的黄昏辗转奔波，专程采访了继承人奚继玲老师。据奚老师讲：水团子，是旧时满族专用于供祭佛托妈妈,必用新米制作。做法是将黄米面捏成扁圆形,下清水锅内煮熟即成。因投入时似打漂,又称漂饼。

热情好客的奚老师还特意现场给我们演示了“水团子”的制作方法和步骤，并用满族火锅给我们煮了吃。品尝“水团子”时，必须蘸着过滤后拌入盐的红小豆糜子，也可以蘸着蜂蜜或者放入盐的猪荤油吃，口感特别香甜细腻，滑润可口。目前，这种用黏米制作的满族食品在吉林地区颇受满族人的喜爱和欢迎，电话及网上订购的应接不暇。

“打糕”是居住在东北朝鲜族人著名的传统风味食品，因为它是将蒸熟的糯米或者黏黄米放到槽里用木槌打制成，故名打糕。

制作时，用糯米或者黏黄米用水洗净，黄豆炒熟磨成细面备用。将糯米或者黏黄米煮成饭盛于木槽内，用木榔头蘸水略捣之成泥状，倒于事先备好的石板上，再以木榔头蘸水将其打成面饼。边打边以人从旁泼之，使其厚薄均匀，打好后撒上炒熟的黄豆面食用。

由于居住在东北的朝族人早已和关东人情同手足，亲如兄弟，每逢他们做打糕时，总会给生活在一起的关东人送上一些品尝。

生活在东北黑土地上各族人民，正用他们各自颇具特色的黏干粮，传承和发展风味各异，文化厚重的食文化，也正携手并肩，挥洒智慧与汗水，阔步迈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

颇具东北地方特色的黏干粮，眼下正伴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凛冽的寒风，不时地在我的记忆里，演绎成缠绕心底的浓浓乡情……

作者简介：姚树森笔名：匡宫、晓尧 1963年7月27日生于吉林九台中共党员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作家协会理事、吉林市诗人委员会理事。现为江苏《暮雪诗刊》编委、天津《海河文学》副总编，《吉林名人》杂志记者。先后在国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发表诗、小小说、散文、歌词一百五十余万字。有作品入选《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全国职工诗歌大奖赛作品集》、《东三省诗歌年鉴》、《吉林文学年选》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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