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欧阳如一
第二天， 北京京开公司的王长安和张振庭在大同古城云城公司的一个戏园子里见到了市政府新上任的秘书长金彪。
那戏园子是一座外表古典内里现代的建筑，进门有一道朱红木屏风，屏风前摆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等古代兵器，一看就是古装戏的道具，转过屏风是一排排散座和一个吊有各式灯光音响的舞台，文在军介绍园主姓任，王长安问：“任总，您这儿平时唱戏吗？”
任总是个满脸横肉的画家，说：“一年一百多场，大同人爱听四种地方戏：北路梆子、耍孩儿、二人台、罗罗腔，都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
“这两天有戏吗？”
“政府有补贴我们才演。”
没戏看不免除遗憾，王长安问：“您一个画家怎么经营上了戏园子？”
任总说：“都是龙总的资产，我替他们管着。”
“噢。”王长安略有所思，他们就在任总的引导下上楼，穿过一个佛堂，来到一间雅室，龙开旺和金秘书长已经在那里说话。
“哦，王总、张教授，请坐。”金秘书长客气地请他们喝茶，吃花生。
龙开旺对王长安、张振庭说：“我正跟领导说着呢，一晃我接‘云城’的董事长、总经理已经两年多了，感觉它摊子大，包袱重，总想有点作为，开始是没项目，现在是没钱。王总，张教授，你们把咱们两家要做的事情跟领导说说。”
金秘书长明显觉即使不分国企还是民企，一家企业要做的事让另一家企业说不合适，问：“这儿的条件你们刚才看过了，你们有什么办法搞活这个戏园子？”
王长安说：“按照您的意思我们上次参观过大同古城，张总工有个创办‘中华戏曲大观园’的建议。”他别看是话剧演员和影视导演出身，遇到这种需要临场发挥的问题他会让张振庭先说话。
金秘书长点点头，表示记得。
张振庭笑笑，说：“山西是中国的戏曲大省，以晋剧和山西梆子为代表的戏有一百四十多个，还不包括曲。山西做过一件轰动全国戏坛的大事就是八个剧种在‘大槐树’同唱‘苏三起解’。山西现存的古戏台有三千多个，大部分都雕梁画栋，堪称建筑瑰宝。”
金秘书长说：“我们大同的古戏台、露天剧场、室内的戏园子和正规的剧场也有好多。”
张振庭说“中国戏曲从元代开始兴起，到明清时代达到顶峰，更大的一个事件就是四大‘徽班进京’，由此诞生了以湖北汉调为基础、融合了昆曲和秦腔的京剧，也称‘国戏’。京剧是中国唯一完全由国家补贴而没有市场化的剧种。”
金秘书长说：“我们山西人也爱听‘皮黄’。”
“皮黄”是“西皮”和“二黄”的合称，京剧的主腔调，王长安伸出个大拇指，意思是：“嗯，您在行。”
张振庭说：“山西有这么多戏台就一定有很多戏班和观众，我们可以相像一下当年景象，以晋商为代表的中国商人走到哪里就把会馆开到哪里，也把戏曲带到哪里，因为中国的戏曲集中了唱念做打和灯服美道效化各个方面，是真正的综合艺术。它的导演体系——梅兰芳体系是世界三大导演体系之一，它的本子更是涵盖了中国人的所有社会生活，当年的中国人的识字率不到十分之一，他们所受的教育主要来自戏曲，让儒家思想深入人心。”
金秘书长点头嘉许，他比起国内的其他官员的一个特点就是能听进去人说话。
“传统戏曲为什么就不行了呢？”张振庭说：“首先他受到了现代电影的冲击，可中国第一部电影叫《定军山》，于1905年在北京丰泰照相馆拍摄，是谭鑫培的老生戏。它在前门大观楼第一次放映就满城皆惊，后来通过香港在法国上映，轰动了世界。而在中国大陆和香港长期隔绝的时代，这个东方好来坞拍摄的电影中的一半都改编于大陆的传统戏剧，我们知道的有《追鱼》、《天仙配》、《红楼梦》都有极高的票房，它们的制作成本却很低——原班子一唱，编导一剪。”
王长安说：“后来的八个样板戏里的《智取威虎山》就直接剪成了电影。”
金秘书长问：“你们说我们这个古城能做成‘中华戏曲大观园’？那得占多少地？都建些什么？投多少资？怎么经营？”
这正问到了张振庭的专业，可他感觉这件事太大，一两句话说不清，也不是这个市政府秘书长能定的，说：“这需要全面调整古城规划，把保留区、还建区、配套区、居住区以外的土地都做成‘戏曲机构总部会所’——一栋一栋套院式布局的‘四合楼’，向全国的戏剧团体和服务机构招商。这不是短时间能实现的，我这里说一个近期目标，由大同文化局向文化部申请一个文化工程——‘中华经典戏剧电影一百部’，用现成了戏曲资源和一把剪子就能创造一个巨大的产业，线上观影和线下游园——这些片子的内外景都是在我们古城拍的。假如国内电影的平均成本一千万，一部戏剧电影的成本顶多一百万，我们还可以采取与制作单位‘分票房’的合作方式。金主任您想啊，一部电影就能引爆一个景区，一百部电影怎么不能引爆一座古城？戏曲大观园项目的招商引资也就一蹴而就。”
金秘书长并没有表示特别的兴奋，问龙开旺：“这个项目你们能做吗？”
龙开旺把眼睛瞪圆说：“能，怎么不能，张教授是大作家，王总夫人是大导演，只要您给我们启动资金。”
在座的人都笑了，龙开旺倒是什么都敢作为。
金秘书长看了看表，说：“你们先形成文件，我会安排上市长办公会。”向客人们作个偮：“对不起，我中午有接待，王总、张教授，你们在大同多住几天，我还有事情要向你们请教。”起身告辞。
龙开旺跟在金秘书长身后说：“我们那个企业债……”
中午，龙开旺请王长安一行人在戏园子旁边的一个美食城吃的饭，全是一小碟一小碟的本地菜，做得很精致，也是“云城”的资产，也是任总经营，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龙开旺拍着自己的肚皮说：“张教授随便说说还没说到正题就把金秘书长给打动了，你们没看出来我看出来了。”
这就是外表憨憨的龙开旺的精明之处，王长安说：“中央电视台文艺部三个主任两个是我同班同学，文化部也有我的关系。”
龙开旺说：“我很快就有钱了，十个亿，这钱可怎么花呢？”他做出个突然中了大彩不知所措的表情：“集中力量做欢乐谷旁边那块地，就按美国迪斯尼商业区的做法，你们出脑子我们出钱，咱们两家一起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