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
年,像一棵树,一轮轮在记忆里划过。
一晃儿人已到中年,而那些关于年的记忆恐怕只有小时候能拿出来说道说道。那时是真欢喜真盼望过年啊!一进腊月门儿,就开始天天数着日子,还有二十九天,二十八天……
恍惚还记得少年时写的《除夕夜》。“爸爸准备一口废大锅,扔几根劈柴架火,农家小院被映的红彤彤的,一对大红灯笼挂在房檐下,屋里也是照得红腾腾的。小鞭炮,二踢脚,大呲花,摇花摆在炕上等着接神。
母亲则系着围裙在地中间放着的小方桌包着粽子,我们两个女孩子也是撸着袖子在江米里捞来捞去。尽管一个完整的也包不成,绑了又绑还是有米露出,还乐此不疲。外屋的一口大酸菜缸上摆着包好的芹菜馅蒸饺,准备初一早起开蒸,你若是现弄,谁晓得哪个勤快来敲门拜早年呢!堵在被窝里或是没收拾干净显得不勤快似的!
炕上小桌子上码了三十几个韭菜肉馅的水饺,就等着鞭炮一响下锅吃年夜饭开造。

那时的房屋简陋,我们东北管厨房做饭的地方叫外地,外地靠着窗台的大灶烧的窗棂水珠流淌,门上的小天窗支开放着热气,猪头猪肘子猪蹄白天都烀烤好的,父亲灌了鸡蛋肠,猪肉肠两种煮好晾在铺了牛皮纸的大盆里。皮冻必不可少,熬皮冻是跟母亲耳熏目染会的,那时母亲在镇里开个早餐店,带些驴肉皮冻的熟食。皮冻分清冻浑冻两种。带肉皮冻我们叫浑冻,凉凉的筋斗斗的都喜欢吃。拼盘时两种拼一盘,也是一道考验手艺爽口的菜。现在多是被海鲜大虾螃蟹替代。那时待客,皮冻也是一道省力好吃不贵的主菜。
提到煮饺子,是不说“破”字的,煮破皮了要说“挣了”,谁不盼着来年讨个好兆头呢!
不小心磕碎的碗碟也说“碎碎平安”的吉利话。那时的小嘴真甜。那时的饺子真香,谁运气好吃了放了钱币的饺子那可比中了彩票还兴奋。预示着来年你的好运到了。我们都在年终盼着年初的新面貌。
那时的鞭炮在空中的绽放真绚烂。男孩子胆大的跑出去亲自燃放,丫头们趴在窗镜框哈出一口哈气,让染霜的窗玻璃化开一个圆圆的洞,在屋里往外看。也有胆大的丫头蠢蠢欲动的憋不住拿着摇花过过瘾。看着一圈圈的光照亮彩色的自我,仿佛万花筒里旋转的陀螺。母亲则关心的是她的孩子安全,别蹦到哪里,别把衣服烧个窟窿啥的。我们小孩子兴奋起来管不了那么多,只顾开心玩乐,吃吃喝喝,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过年就是最大的幸福团圆。
现在一不忌百不忌的今天,在除夕夜那天也会多说好话,讨个好彩头,只是更多的是一家人的团聚,举杯畅谈。

那时十几岁的女孩子脑子里惦记最多的是怎么快包完饺子看春晚,屏幕里屏幕外笑声不断。就连啃猪蹄都不如惦记花衣裳花绸带(其实我们叫头凌子)诱惑大。
拿着妈妈早早从集市买回来的粉绸凌子,用老爸的烟头烫边,防止抽丝,然后小心叠放在新衣服上。就等着初一早上起来穿上挨家串户拜大年臭美去。
男孩子则会在十二点钟声响起时被父亲带着去给奶奶家磕头拜大年,回来吃年夜饭。
年夜饭是一年最丰盛的一餐,压出油腻的肘子,熬的颤巍巍的猪皮冻,白糖裹着的花生豆,拼成花型的自灌香肠,猪蹄必不可少,还有母亲从下午开始油炸的江米条,小麻花,套环,米饭丸子,土豆,地瓜,留着拼盘和打零嘴吃的,现在我也会炸些,好像这样才有年的气氛。那是上饭店吃不出的感觉,忙并快乐的!
我还记得年夜饭前的母亲总会神秘地到厢房。那里有供奉的观音菩萨和祖宗,保佑来年的平安吉祥。虔诚的信仰让人有所寄托和良知的觉醒。

我们丫头呢要等到初一早晨再去拜年行礼。嘴里吃着叔叔婶子给衣兜里装的糖果花生啥的,比着哪个好吃,还会把好看的糖纸压在日记本里。我是个恋旧的人,那天收拾书本还翻看小糖人纸感慨一番。
我还记得那次关于《除夕夜》的比赛,霞妹用了一个特别牛气的句子形容天上的烟花,只是又多加了圆圆的月亮这句,便被我拔得了头筹。
除夕之夜,月亮彻夜不见,月相属于新月。
我们记录的是实实在在的烟火生活,我只是如实记录我的大年夜。
一年年我们长大了。春晚也习以为常了。手机拜年群发替代了磕头行礼这些传统。年味不浓了,只有接近年终时商铺挂的大红对联大红灯笼提示你年要到了,开始备年货。水果的花样百出,进口国产的都吃到了,倒怀念起儿时小仓房里挂着的冻秋梨,黑不溜秋硬邦邦的样子,咬一口拔牙,还是忍不住接着啃下一口解馋!我们怀念的恰是今日不常见的被淘汰的。你看我冰箱里也冻着几个秋梨,咬冰碴的感觉真好。

有人说,人一老了就爱怀念了。
其实我们都在奔老的路上,说着过往,看着一盏盏灯火多么热烈地照过各自的生活。照着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年月!
作者简介:

飘,本名马静。喜欢在烟火中打磨墨色,偶有文字散落纸媒。
居辽宁古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