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大地】1055【精品】记忆里的年味(二)|| 王忠(辽宁)演播 || 箫雅(编辑 || 荆枫)

记忆里的年味
(二)
作者 || 王忠(辽宁)
演播 || 箫雅
编辑 || 荆枫

在我的记忆中,辽西的年其实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打从一进腊月门儿,年味儿就在大人们算计谋划、脚不沾地的忙活中漫上来了。经过了小年儿的铺垫,迎来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的高潮,再经过了添仓,出了正月,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年才算是告一段落。

杀年猪
开春儿抓的猪羔子,这个时候也都一二百斤的该出栏了。也到了杀年猪的时候,杀猪师傅这个时候是最忙的,也是最吃香的,家家会专门买上好烟登门去请。我们小孩子既好奇又害怕那血腥的场面,老人们也早已撵我们出去玩了。那猪被缚住fù四蹄时就开始嚎叫,一直到没了声息我们才回来看,杀猪师傅好气脉,在猪蹄腕处拉开一个小口,把嘴凑上去一阵吹,那猪便成了气球,随着棍子一阵敲打,猪身体里残存的一点血液也都放净了。下一步就是烧水褪毛开膛破肚收拾头蹄下货,灌猪肠子(随着走的地方多了,阅历丰富起来,发现各地的猪肠子吃法不同,灌猪肠子做法也不相同,很多地方都是灌的纯血,而我们这边则是用猪血拌上荞面、葱花、姜、蒜、盐等等各种调料,各种料比例适当,才能粘稠度合适,煮出来的血肠才会好吃,是一个非常有技术含量的活计),请街坊四邻吃杀猪菜,几乎全屯子人家的掌家爷们儿都被请来。
灶台搭在当院儿,厨子是邻村请来的一个胖女人,我们辽西农村十里八村没有生人,而且大都沾亲带故的。来吃饭的人们边凑桌边和厨子打趣:“大妹子,我家暖被子的不在家,晚上你替替她?”
“你行嘛,就你那馕巴样?”女人笑嘻嘻的还击。
“嫂子,还没回奶吧?我饿了。”
“哎吆,可别把我大儿子饿着——”女人作势撩着衣襟,男人倒哑了嘴,往人堆儿里扎。
一半天的欢闹,半扇猪就没了(猪头这时是不能动的,得留到二月二龙抬头时才能吃)。
当男人们斜披了棉袄,红了头脸打着酒嗝,用随手从主人家炕席边上折的秫秸皮儿剔着牙缝往外走时,一脸得意,心里盘算着:咱家年猪也紧该杀了!
杀了猪,㸆荤油是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时候豆油金贵,城里户口的每个月每人粮站也就供应二三两油,荤油是作为补充的不二之选,家家杀了年猪那个时候都比肥膘厚度,三指厚四指厚的人家会被左邻右舍作为谈资羡慕上一阵子。㸆荤油是个技术活儿,也是爸爸的拿手好戏,每次都炼得正合适,油梭子金黄,倒在油缸与油坛子——盛在油缸里的是油梭子与荤油混合体,是要加盐的,便于长时间保存而不腐败。油坛子里的则是纯荤油,不需要放盐,是用来吃豆包的,一个正月基本就吃完了——凝起来的荤油润细而莹白,毫无颗粒感。这个时候也是我们解馋的时候,热热的油梭子,吃在嘴里都烫牙,但那分香,是现在的孩子无法想象的。当然,每个月初爸爸从粮站领回来二斤大米,能吃上一顿香香而略有咸味的大米肉粥,自是来源于此,出锅后焖好的的高粱米干饭,拌上一勺咸荤油,那也是难得一吃的美味。
鞭炮当然是免不了的,那时候一家五口人只有爸爸一个人有工作,而且是二十年不变的五十元零八毛,生活虽然困难,但快到年根儿的时候,爸爸下班回来总会变戏法一样买来几样花炮和十几个二踢脚、几挂小鞭儿,我们总是忍不住将其中一挂小鞭儿拆开来,用香头点着后撇出去听那孤零零的劈啪声。

大年三十儿
年三十儿早上一睁眼,大人们就是切上一大盆的酸菜丝儿,烀肉、炒菜、焖饭……好一通忙活,这时候妈妈的手一整天都是湿漉漉的,也冻得红彤彤的。爸爸一向偏心,重男轻女,每当肉烀好出锅了,就拿出一小块儿顺溜儿的带骨肉来,神神秘秘地招呼我到厦房里。跟着跛腿的父亲颠颠小跑向厦房时的我,内心甜滋滋而又充满渴望,馋虫在嗓子眼儿绕,也是,那个时候一年也吃不到几回肉。我狼吞虎咽着,吃得一丁点肉丝儿不剩,骨头也要吮吸一会儿,直到一点味道都没有了,也凉透了才依依不舍地扔掉,手指头还要吮吸上好一会儿。爸爸站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我吃,比吃着肉的我还要一脸的满足。这偏心在我们老王家应该是传统,太奶奶就偏心,大伯家的大哥是她的心头肉,大哥不在眼前时,我也会比姐姐妹妹们被太奶奶高看一眼,她的儿女们孝敬她的蛋糕饼干等吃食,都被太奶奶挂在炕头她的被褥上方房檩子伸下来绳钩子上的小编筐里,看看家里没别人的时候,总会招呼我过去,拿出一两块糟斯糕或饼干来让我吃,也是边看我吃边张着早已没有了牙的嘴,笑得合不拢。爸爸这是随根儿了。
到了大年三十傍晚,吃了一肚子平常日子里不敢想的好嚼谷,整条街老老少少打嗝时嗓子眼儿都冒着荤腥。孩子们提着各色各样灯笼窜连上小伙伴们左邻右舍地串门、拜年,平日里最严肃的老校长这时候也笑眯了眼,给孩子们拿糖拿水果拿爆米花吃。这个时候,至于谁家的灯笼更好些已经不再是我们所关注的了。
力气活儿忙活完后,老爷们儿都坐到直烙屁股的热炕上围着桌子打对主,满手扑克甩的山响,女人们在地下伺候着茶水,不时巴望一会儿自己爷们儿的牌,男人一时糊涂出错了牌,女人板不住嘴唠叨上几句,男人眼睛一瞪,一声虎吼震得房芭掉土:“一边儿待着去,臭老娘们儿,你懂个屁!”女人悻悻地咕哝着走开,忙活着和面、拌年夜饭饺子的馅儿。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家家煮好了饺子,热热晚饭的剩菜,吃年夜饭,伴着吃年夜饭,就是放炮仗了,——那个时候不兴说接财神,那是四旧,需要破除的。但是大家到这个时间都要放炮仗,心照不宣罢了。我们小孩子不懂什么四旧四新的,反正是放炮仗就高兴。从这个时候到后半夜两点左右是过年的最高潮,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的最高潮,在放过自家的炮仗的同时,忘情地看着远远近近各家各户放炮仗,目不暇接。其实那时没有什么太好看的花炮的,也就是钻天猴、转蝶、天女散花什么的,最粗的直径也不超过茶杯口,但那时侯我们总是非常投入地仰脖看着,欢叫着。
守岁不容易,但是我们真能守上一宿,和小伙伴儿们溜逛够了,回到家,也找出扑克来,玩抓娘娘、金钩钓鱼。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也要硬挺着,互相比,看谁更精神。到了初一早晨要拜年了,都蔫头搭脑的没了精神,但礼数差不得,到东院给爷爷奶奶姑姑姑父拜了年,回屋倒头便睡。

拜 年
初一早晨的拜年,因为我们这里是蒙汉杂居地区,不同民族自是不同,汉人习惯磕头,蒙系人对爷爷奶奶等隔辈的长辈们是必须磕头的,但相邻辈分之间以及平辈之间大多数还是请安,嘴里称呼着长辈“阿莫日阿苏接纳”问着安,双手叠压着按向曲起的膝盖,一脸敬畏神色。而弟弟妹妹给哥哥嫂嫂姐姐姐夫们的问安总是在屈膝的同时,嘴里却少不了戏谑一番。
初二以后就要到远处的亲戚家去窜门儿拜年,我的姥姥姥爷家在大山南边,姥姥姥爷这时候会坐到炕头上望着窗外念叨“米呢哲乎依日格间孰(我大孙子要来啦)”,我就好象听到召唤的小猫小狗儿一样,跑到了大山怀抱中的姥姥家,这里又是几天的热闹,可和县城里又不一样,除了到每个姨舅家窜门吃吃喝喝,欣赏各家墙上的年画门上的蒙文对联,还可以听蒙古说书艺人拉着胡琴说唱的兴唐五卷,看各公社的东蒙短调民歌、蒙古剧联演……
破五可以在外面过,但是七不进八不出的规矩是一定要守的,家家都图个吉利。十五是必得回家过的,是正月里又一个小高潮,吃元宵就是个象征,主要还是酒肉筵宴,炮仗震天,刚刚淡下去些的三十初一的硝烟味儿重新浓烈起来。二十五老添仓之后,年的味道就渐渐稀了,空气中的爆竹味道也渐渐淡下去了。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吃早饭时把剩下的爆竹都放掉,也是一阵喜庆热闹,算是给欢腾腾的年收了尾。这个时候女人们又忙了起来,一个正月下来,男人们的头发都前面遮住眼睛后边盖住脖领了,找出剪子推子来,张罗着给男人们剪头发,因为正月里是不能动针黹剪刀的。
这些物事,在我小时候年年如是,习以为常,而随着进了县城,人情淡薄了许多,随着普及了电视,上了楼,别说十里八村乡亲四邻,连对门都没什么来往,不很熟悉。孩子们一放学写完作业就趴在电视前或电脑前,早没有兴致去糊灯笼找小伙伴玩儿,放小鞭儿了。随着老辈人的一个个过世,尤其是前些年父亲的过世,去年母亲的过世,自己如今也已年逾半百,这些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日子也都只是存在于记忆里罢了。

【作者简介】王忠,1968年出生,就职于阜蒙县教师进修学校。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阜新市作家协会会员,诗歌学会副秘书长,玛拉沁夫文学研究会秘书长,楹联学会秘书长等。著有长篇小说《冰动》,诗文集《过瘾集》,诗集《挂在门楣上的艾蒿》,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杂文、文学评论以及诗词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网、辽宁作家网、榕树下文学网站,《辽宁散文》、《新蕾》等杂志,以及省内外报纸副刊。散文《秋日絮语》荣获1992年度全国散文大奖赛优秀作品奖。擅于多种文体的创作,但更偏好小说、散文的创作。

【音频总监、主播简介】
箫 雅,辽宁阜新人,小学国学教师。
诗与大地创办人,副总裁,音频总监。多家平台特约主播。
喜欢写作、朗诵。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阜新市、县作家协会会员,朗诵学会秘书长。多家平台的主播。诗歌散见于《文学月报》《当代新诗实力诗人》《中国风》《辽宁作家》《中国当代散文实力作家》《阜新文艺》《蒙古贞日报》《辽西风》《阜新日报》等报刊杂志。曾获得多项蒙古贞文学征文及朗诵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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