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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欧阳如一
徐铁鹰的出现让马汉和王长安之间的矛盾缓和下来，因为世界之窗出现了商铺的抢购潮。
每次公司有重大促销活动人事部都会给各个部门下“扮演顾客”的人数，徐铁鹰在世界之窗举办的“砸金蛋，买金铺”活动也给了张振庭的部门名额，她还特意嘱咐：“张总工，方案可是咱们俩搞的，您不用当‘托’，得到现场指导。”那天是周六，薜小曼正好无事，这夫妇俩就一起去了现场，他们打算随便转转，再去附近的商场看场电影，吃顿饭，还得把小日子过得好些。
“小王你真排队呀？”张振庭对一个年轻人说，一大早世界之窗售楼处门口就排起了一里多的长龙。
小王是张振庭的徒弟，河北涿州人，很有经济头脑也很能吃苦，他三伏天穿了件草绿色军大衣，敞着怀，满头是汗，看出昨晚是在这儿睡的，有的人一来就是一家子，带了毯子轮流在车里睡。
“师傅，师母。”小王毕恭毕敬道：“既然来了就得像那么一回事儿，我这是替朋友排的，一个号就值五万。”
“一个号就值五万？”薜小曼已经有十来年没看过房了，不知道代理行有许多发明。
张振庭悄悄解释：“这是徐铁鹰的设计，每个号在交钱时顶五万，就会刺激人们购买，多加点价就有了，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老板，要号吗？”有人上来问，真巧，竟然是安利团队的老李。
薜小曼一问才知道这也是一伙人，他们的手里有一大堆号，每个起价一万，向前串一个号码加一百，学经济的薜小曼擅长统计，当场就算出了账：“假如有两千人排队，倒腾号的人占1%，他们的号码居中位数，全部出手就会有一百多万的收入，这是多大的漏洞？哥，你得告诉他们赶紧把漏洞堵住。”
薜小曼的脑子真聪明，张振庭把她拉到一边，说：“你算得不对。”却不道破机关——这是代理行的机密，那些黄牛都是他们雇的，收入得交到柜上，每天只给五百块钱工资，每次才干一两天，却是常有的活，这对他们就算一笔不小的钱了。薜小曼还琢磨着这件事儿，说：“怎么不对了？”
这时保安们过来维持秩序：“排好队，不许夹塞儿，一会儿就开门。”场地上本来松懈的气氛又紧张起来，因为房源有限，排队的人不一定都能买上，人们就做出了拼命的架式，假如一哄而上而不分顺序，他们手中的号也就废了。
张奇出现在人群里，牛哄哄一看就是个领导，他发现了张振庭，过来说：“张总工，这位是大嫂？”就悄悄说了今天的情况：“咱们用一年半时间蓄了两万多名客，这次来买房的只有两千多人，三分之一是自己人，只放三百个号，就得让他们抢。抢不到的送一袋大米，他们也就没意见了，有的人就是为了这一袋大米来排队的，蹲了一宿。”
薜小曼这才明白，说：“都说政府是房价的主要推手，也是被你们代理商炒上去的，让真正需要房的人买不起。”
张奇冲张振庭撇撇嘴，意思是：“你老婆真敢说话。”
张振庭无奈地笑笑：“没办法。”
上午十点钟正式开门，人们一涌而上，周子美拿着个大喇叭站在高处喊：“大家都按号码，往前挤也没用。”哗啦一声玻璃门就被挤碎了——这也是有意安排，得再搞搞气氛，售楼处里顿时乱作了一团，可不一会儿人们都安静了下来，里面的售楼员个个训练有素，他们都举着一个带号码的牌子，从1到5，人们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要分作五队。他们就跟群羊入栏等待屠宰那样乖乖地在屠夫——售楼员的引导下进入购房流程，据说在现代化的屠宰场，牛羊们是在一片欢天喜地的音乐里被宰的，这肉才好吃。
周子美过来跟张振庭夫妇说话：“这人，买房子就像不花钱似的。”向张夫人点点头：“大嫂。”说：“张总工，我看了你们宗律师写的补充合同，可能不行。”
张振庭知道那是王董事长和宗律师秘密研究了半年的成果，还沾沾自喜——他们认为商业合作最重要的是签订一份对自己有利的合同，剩下的事情不用干就赢了，说：“您直接跟王总说。”
张振庭两年前也买过一次房，也稀里糊涂就走完了复杂的流程，那真是没得选。这里的流程是这样的：第一个环节：人们得在一只大转盘上摇号，会有一大半人拿着十公斤的大米遗憾地离开，剩下的才是幸运儿；第二个环节：已经摇中的顾客得在一张大表格上选商铺，那上面标着楼号、层数、分区、铺位和面积，尽管画得很清楚却没人能看得懂，可你选哪个哪个就有人要——专门有“托”跟你抢，你就顾不上选了，特别是当你听到选好商铺的人噼哩叭啦砸金蛋的声音，有人高唱：“得中头彩，本田摩托一台。”“得中二彩，苹果手机一部。”你就会热血冲头；第三个环节：是在售楼员的引导下签合同交钱，至于合同中的条款，比天书都难读，却都是为你好，你打勾签字就得了。
薜小曼这才看懂，说：“我说为什么全国各地的房子都过剩还能卖得出去，是你们在制造恐慌。”
张振庭也认为这是过度营销，四下张望：“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薜小曼伸了一下舌头——她当然知道。
这时，换了便装的徐铁鹰叼着小烟从里面出来，见到张振庭得意道：“张总工，我的销售水平不比宋雨差吧？”发现了化了淡妆，一身缟素的薜小曼：“这位是……”
张振庭给她们俩介绍。
徐铁鹰眯起眼睛：“不会吧？上次您带的好像不是她？”立刻换上笑容亲热地拉着薜小曼的手：“我是开玩笑，我张哥的眼光不错，我们王总也经常提到您，学经济的大美女。嫂子，我张哥过几天去我那边有业务，那边天气凉快，您也过去呗？”
薜小曼刚才还有点醋心，听她这么说，说：“好啊，您那边能骑马吗？我想看看大草原。”
徐铁鹰说：“这好说。张总工，今晚王总要请马总吃饭，特意吩咐您也参加。”就让员工领薜小曼去砸了一只金蛋，张振庭远远就听见了薜小曼尖叫，她得了一部苹果手机。
当天晚上，王长安、张振庭、徐铁鹰在北京长城饭店宴请了马汉、周子美、张奇，宾主把酒方欢，前嫌尽释。
马汉说：“王总，老实说，我原来没以为房地产代理商有多重要，假如想费点心，省点钱，我们开发商也能卖。今天的事情证明这是必要的社会大分工。”他举杯敬徐铁鹰和张振庭：“今天你们的成绩不小，我打听过，咱们世界之窗创造了北京有史以来商铺单日销售量第一高。”
王长安客气道：“还是马总你们的产品好。”
“我们的产品好不好我不知道，王总您设计的合同我看过了，我敢说您也创造了国内房地产代理合同的奇迹：三个点的提成，公寓定价以外超过部分分一半的利，商铺交你们经营三年免租，物业管理费的收入全给你们，还有，给客户的三个亿补贴得放到你们的账户，说放在我这儿你们不放心，您不愧是本行业的教父，又给我们上了一课。”
王长安听出马汉的话里带着讽刺，可对方的脸上却一直在笑，说：“马总，咱们两家凡事好商量。”
“我们也写了一份合同，您一会儿带回去看。”马汉让张奇把一个封了口的牛皮纸信封递给了王长安，说还有饭局，又敬了一杯酒，就带着部下离了席。
王长安感觉气氛不对，送客人回来立刻撕开信封，里面竟然倒出了一堆碎纸片，没有合同，他惊问：“这是啥意思？”
张振庭把那些碎纸片对起来看，说：“是咱们提交的补充合同，王总，您啥时候给马总的？”
王长安说：“我以为两家重修旧好了呢？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徐铁鹰抱怨地看着王长安说：“这就叫撕毁合同，他们肯定会留下汪含和咱们的团队，让宋雨和我都出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