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灭的烛光
鲁海
我和仇长义是聊城农校的同学。他生于1966年,小我几岁。1981年入校的时候才15岁,还有些孩子气,十五岁本来就是个孩子呦!同学们像哄小兄弟似的关心呵护,恐怕他想家乡、想妈妈。年龄虽小,长义对学习毫不含糊,各科成绩优异。并且,那时候就对诗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课余时间,同学们有打球的、散步的、练口琴、练书法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他却一头扎在书卷里,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交待给诗书文章。那时候,偶有稚嫩的小诗流传于校园。实际上,早在中小学的时候,他就和书籍结下不解之缘。
1984年9月,县农业局派遣我们两个到茌平县第一农技中学任代课老师。我们愉快地接受任务,走上教书之路。这条路,对我来说只是有了一份期待已久的工作,端起为之奋斗十几年的饭碗,仅此而已。可对于一个文学痴迷者来说正是如鱼得水。
他一边勤奋地耕耘于教学研究,一边如饥似渴地遨游于诗词歌赋,忙碌着并快乐着。上班那年,他刚满十八岁。十八岁的老师,在他的学生中几乎是最小年龄,因为我们授课的是复课班。因为年龄小,他和学生小刚同住一个宿舍。长义尤其喜欢阿刚妈妈做的“酸辣土豆丝”,他盼着阿刚回家,然后师徒同餐,大快朵颐。然后,就是读书,除了读书练笔,长义几乎没有其它爱好,包括吸烟、品茶,都是后来在读书作文中培养的习惯。
两年后,他调回县局,我被安排到博平农技站。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当地农村“两难”凸现:即卖棉难和棉花病虫害防治难。面对上下交集的局面,他以独特的视角,新颖而幽默的方式推出《棉铃虫防治三十六计》这让棉区干部群众眼睛一亮。文章立即在农业战线引起巨大的轰动,几乎家喻户晓。此举受到县领导高度重视,同时得到群众一致好评。期间,他从来没有贻误自己的爱好,仍然把业余时间毫不迟疑地交待给文学创作,作品造诣日臻成熟,不少篇目见诸期刊报端,多部专辑陆续面世。他和他的作品名声鹊起。他干事执着,总是千方百计,力求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完美。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就在他文学创作的黄金季节,突然撒手归去,让人措手不及,痛心疾首。他舍不得他的《烛光》舍不得他的文化事业,舍不得他的慈母、娇妻、爱女、爱孙,舍不得同学、同事、朋友……
“腹有诗书气自华”。长义生活优雅,读书、交谈、写字、吸烟、品茶……举手投足,颇具大家风范。他为人乐观豁达,热情温暖。从来没见过他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表情。追思会上,有位老师说长义为人温暖,十分贴切,他的确是一个有温度的人,对工作、对学问、对同事、对朋友,对亲人……他以自己的方式让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感到生命的温度。
他热爱文化。心里始终装着一团火,激情四射。棉农一筹莫展之际,他的《棉铃虫防治三十六计》像三十六根救命稻草,让几十万百姓愁云消散。这是他文学才能在业务上的体现;为了烛光的创刊发行,他像个苦行僧奔走化缘。终于,一束光亮从黄土地喷薄而出。不久,《烛光》成长为国内著名的地方期刊。
他热爱生活。心中有爱,眼中有光,脚下有力量。他热爱生活,他努力把每一天过的诗一样美好。外孙的到来,像一缕春风,丰富了他的生活和创作灵感。外孙仿佛从诗中走来,祖孙形影不离,带在身旁,挂在嘴边,写进文章里。他把自己的老宅打造的书香四溢。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带着外孙回到他的“安乐窝”,侍弄院里的花草苗木,侍奉八旬老母,体验扶老携幼,含饴弄孙的乐趣。受他的言传身教,长义爱女仇冠男才华出众。他同时梦想着从小培养外孙,让他赓续诗书,做一个诗书传人。
因此,当噩耗传来,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他热爱生活,不可能自寻短见;体魂健壮,不会突发疾病;他为人低调,更无他杀之嫌。如此说来,只有意外,这意外却也太意外了。他说,他曾经独自到乡村鄙野去品味鸟语:“地里,地里”。所以,他的作品充满了泥土的气息。这回,真的去了地里。
他心怀梦想。因为怀揣梦想,以梦为马,他始终殚精竭虑,孜孜以求。他梦想往后余生,若能出版一部由某某出版社出版的专著,此生足矣。但是,这个夙愿像风中的烛光被无情地带到了天堂。

长义喜欢简单。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需要开阔的视野,而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需要高度的浓缩和智慧。当上文化局长,他没有被纷繁的工作所裹卷,而是千方百计调动大家工作的积极性,让人尽其才,发挥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工作有条不紊。生活上他同样是简单的,也是简朴的,他喜欢粗茶淡饭,生活上一点不讲究,朋友共事似乎还显得有些小气,但是,他唯独舍得花钱买书,舍得花钱买好书。走进他的书房,就是一个小图书馆。家里,床头,办公室,车子里到处是书的世界。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遇见与书籍、与文化有关的信息,则流连忘返,废寝忘食。
五十多岁,有时还像还像个孩子似的,天真、纯净、憧憬、梦想。他说,他已破红尘,要一心一意做学问;他说,他想远离声色犬马,去一
寻找一片安宁……是啊,老舍先生说过:一个人即便是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在,多少可以有点孩子气的。“离岗待退”之后,我的时间自由充裕了。于是,突发奇想,着手练笔。但是,没有基础,没有阅历,只是爱好。手里的笔,就像铁锹,沉重笨拙。为了一篇鞋页跟似的小稿子,反复修改,几乎鼓捣熟淌了,还是不尽人意。脑子里没词,心里头没底,手头上没数,仿佛打铁的捏起绣花针。急得眼发黑,头发木,心发凉,多少次就要放弃。

是长义在我懊恼彷徨之际,给予热情支持和鼓励。不然,早也就放弃了。这有点像一个大夫看病,如果给病人以鼓励,那怕是一个激励的眼神,病人也许就能鼓起与病魔作斗争的勇气,坚定生的信念;如果在病人跟前眉头紧皱,摇头叹息,病人就可能瞬间崩溃,本来能够度过的难关,因为精神崩溃而一命呜呼。
在《烛光》版面有限的空间里,先后登载了《母亲》《一路向北,寻找最美》两个篇幅较长的文章。我深知自己的写作水平有限,也深知长义是在鼓励我的写作斗志。好在读者朋友们给面子,没有让我当面难堪。
谁料《一路向北,寻找最美》竟然成了我在《烛光》的最后一次露面。呜呼,悲哉!
他走了,带着他未竟的事业和梦想;
他走了,那炽热的温度和情怀还在,虔诚的读者还在,牵挂的亲人和朋友还在。
他走了,身后一串串奋斗的脚印,一行行优美的文字,一颗颗跃动的烛光,一缕缕醉人的书香。
灵魂安放处,一束烛光,照亮诗书!

作者简介:鲁海,本名胡振同,上学时期就喜欢文学,退下来后,写了一些诗歌,小小说、散文、札记等,散见于报刊,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