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圣家族(中篇小说连载之十八)
杨浩然.偶然著
十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自从酒厂搬走后,类书文心里空落落的。
酒厂没搬之前,他一得空就跨过马路去找杜守业喝茶,许多大的决策都是在茶桌上敲定的。守业这家伙不愧是小诸葛,无论遇上什么难题,一到他那儿都会迎刃而解。
守业建筑装饰有限公司在老酒厂对过,中间隔着商铺林立的中心大街。大门另一侧的牌子很醒目,即:古城县第一建筑有限公司。
实际上,这个大院本来是县建筑公司总部,是标准的县属国营单位,当年曾与县酒厂平起平坐。之所以伦落到现在这种尴尬局面,与分家有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伴随着农村改革的成功,城市改革也被提上了日程。一开始,大家并没拿当回事,因为城市的大小单位,包括饭店、旅馆都是国营的,怎么改?难道把国有资产卖了不成?其实那时候即使卖,也没人有钱要,即使有俩钱的也不敢买,于是就承包。最初对外承包的是供销门头、饭店、旅馆、粮店、理发店、照像馆等,后来就轮到酒厂、化肥厂、建筑公司之类的大中型企业了。
一九八四年,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号角正式吹响;九二至九五年,住房制度改革全面启动,九八年进入尾声。之后,房价开始一路上扬,房地产公司在城市唱起了主角。紧接着,大大小小的建筑、安装、装饰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涌了出来,硬生生把不可一世的县建挤进了死胡同。
当时的县建筑公司经理是姚亮,部队转业干部,而他手下的三个副经理则是科班出身,个个身怀绝技,类书文就是其中之一。
类书文九五年山大建筑工程系毕业,当时讲究干部知识化、年轻化,一分到县建就成了副经理。由于姚亮经理对建筑行业一窍不通,所以就把类书文留在身边当起了参谋。
其他两个一线副经理手下各有一支队伍,从来就没把姚经理和类书文放在眼里,公司遇上危机后,他们更是明目张胆的闹起了独立。最后的结果是,县里出面协调,将家产一分为四。两个一线经理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二建、三建总经理。而姚经理和类书文虽分得了半壁江山,却陷入了资金短缺,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屋漏偏逢连阴雨。恰在此时,姚经理血压爆表,一跤跌成了半身不遂。眼看快到发工资的日子了,类书文犯起了愁。
那时,守业刚把酒厂东车间包过来,父亲杜正龙就让他四处走访:“远亲不如近邻,这几天你抽空多走动走动,走哪山砍哪柴,邻里关系搞好了,彼此好有个照应。”
守业走访的第一站就是县建。一进门,见类书文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酒怪,刚承包了对面酒厂东车间,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类书文抬头看了眼酒怪,一下惊得目瞪口呆了:“哇,这么年轻呀?”
“快三十了。”酒怪笑着说“咱俩应该年龄差不多。”
类书文说:“我姓类,今年三十,属猪。”
“那得叫你哥,我属牛。”
类书文笑了:“你名字怪,确实牛,佩服佩服!”
“酒怪是小名,大号叫杜守业,可没人叫。”酒怪说着,自己也笑了。
“杜厂长,今后咱兄弟相称吧,虽然我没你这么大能耐,刚接了副烂摊子,但我会管你叫守业的。”类书文诚恳的说。
“谢谢类哥,谢谢!”守业说着,伸出双手与类书文紧紧握在了一起。交谈中,当守业得知书文的难处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雨过之后天会晴,二十几个行政人员的工资不就万把块钱吗?去我那儿拿。关键得让他们干活,这年头不养闲人。”
书文说:“关键没活干,即使有活,也没钱的没人。”
“没人招,没活找,没钱让他们借。”守业说“县建在老百姓心目中还是有分量的,建筑工人遍地是,估计找人不难;目前古城到处都在规划建设,把这些行政人员分组放出去,找点活干也不难;关键是资金问题,其实细想想也不难,大不了去银行借呗。办公室和财务科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跑跑颠颠为老板服务的吗?”
经守业这么一分析,书文一下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了:“守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今晚哥请客。”
人啊就是这样,在屋檐下低头的次数多了,步入正堂后腰还是弯的,得需要人扶,扶一把他就坐正了。
第二天,类书文就把腰杆挺直了。
会议定于八点半在小会议室举行,可直到九点了,二十几个职工才稀稀拉拉的到齐。
办公室主任点完名,书文便用锐利的目光将所有人扫了一眼,直到所有人都静下来后说:“今天按点到会的就俩人,一个是办公室主任小张,另一个是我,其他全部迟到。”
头一次听类书文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话,下面窃窃私语的人立马坐直了身子。
“今天的罚款就免了,但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类书文正了正眼镜接着说:“今天的会议内容有四项:一、会后财务科以最快的速度将工资表造出来,必须按时发放工资;二、人事科去电台做广告,一周内招足一百名工人;三、工程部兵分两路找活,找不到者下岗;四、办公室协助财务科找钱,最少一百万,押设备、楼房都行,但找不来不行。我的话完了。散会。”
短短几句话,就把全场镇住了。强大的气场一下就把员工高昂的头压低了。当他们一个个低头走出会议室后,突然加快了脚步,向各自的办公室冲去。
人的成功大部分是逼出来的,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野鸡不打满天飞,家鸡打得团团转”的道理。但令类书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棍子砸下去,居然砸出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一、本来三天才能造出的工资表当天下午就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惊喜二、县建招工信息一发布,五天内一百二十人参加了面试、考试,合格率达90%以上;
惊喜三、两周不到,就承揽了四个工程项目,如安期完成,预计净利润可突破百万;
惊喜四、两家银行已同意借款,分别用设备和办公楼作抵押。
唯一的缺陷是:银行要求企业担保,这下把书文难为住了。虽然他来县建已三年有余了,但三年来一直“一点两线”转,一头连着姚经理,两头牵着俩副经理。如今姚经理是指望不上了,而二、三建的两个头儿还记他的仇呢?找他们肯定没戏,于是便走进了杜守业的办公室。
守业正在对着收音机听广播呢,一看书文来了,随即关掉了收音机:“哥,有事啊?”
“汇报工作。”书文正了正眼镜说“1、工资表造好了;2、人找到了;3、活揽到了;4、工行、建行已答应贷款了。”
“行啊类哥,神速呀!”守业端起一杯水递给书文赞许道。
“还不都是你的功劳。”书文说“干脆,你送佛送到西天吧,待会儿先拿一万给我发工资,工资发则人心稳,否则前功尽弃。”
“没问题,钱现成的。”守业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一万推给了书文。
书文一边往口袋里装钱,一边说:“最大的难题是,我答应押设备和办公楼了,可人家非要求企业担保不可。”
“这是必须的,”守业说“那就用我的呗。”
“不怕我玩砸了?”
“怕什么?大不了再去收瓜干。”守业说“你让银行来考察吧,事不宜迟,夜长梦多。”
要想让柴堆着起来,需要的就是一把火。守业的一把火迅速就把县建点燃了,加之书文的运筹帷幄,很快,县建又在同行业中站稳了脚跟。
吃水不忘挖井人。那年,酒厂西边的空地及家属院搞建设,一建的大小头目都劝书文分一杯羹,包括二建三建在内的所有建筑公司也全都拉开架势开始了公关。这下,守业犯难了,把工程给一建吧,其他建筑公司有意见,而且会得罪某些与其他建筑公司有瓜葛的领导;把面子让给领导吧,又觉对不起书文。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书文说:“那就谁也不给了,自己成立公司。”
一句话,点醒了守业,立马去工商局办理了相关手续。执照下来后,守业第一时间给书文送了过去:“书文,搞建筑我外行,法人虽然是我,但它归你了。”
“不行不行,”书文说“不需你懂,我把二队送给你,你只承担他们的工资就行了。”
“那好吧,”守业说“既然二队归我,那我就说了算,再送给你不就完了么?两块牌子一肩挑,省得偏沉。”
“好,那就一加一等于二吧。但利润二一添作五你得认。”
“一言为定。”两只大手“叭”地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