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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欧阳如一
王董事长在大红门批发市场附近的一家茶馆里秘密召见了宋雨的副手汪含，给他倒上茶，亲切地问：“小汪，你来咱们公司几年了？”
汪含是宋雨特意从她原来的公司挖过来的，工资长了一倍，销售提成除了他自己卖的还有管理奖，他早就知道宋雨要另拉杆子自己干，肯定会带上他，说：“王总，我来公司快三年了，世界之窗团队刚组建时我就来了。”
王董事长慈祥地看着这个晚辈，说：“世界之窗是咱们公司最大、最挣钱的项目，公司给你们的基本工资和奖金、提成也最高，你每个月能拿多少钱哪？”他有意引发对方的怨气，下面的话就好说了。
汪含知道宋雨的年薪每年就一百万，她个人的提成和奖金占团队总提成的10%，每年也有一百万，其它福利比如出国旅游报销还没算，可能还有装修的好处，这待遇在全北京也数一数二，自觉得羡慕和佩服，说：“受董事长您的关照，我大概每年的收入总共有三十万。”
王董事长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懂事，谆谆教导道：“你今天才三十多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给台湾人当学徒——那是北京最早的代理行，我是公司副总，年薪也就二十多万，已经很满足了，没一点跳槽或自立门户的想法，一门心思干工作，直到台湾人回去养老，我才自己创业。不怕你笑话，头两年过年家里都不敢开灯，怕要账的找上门。”
汪含是个安徽的农村青年，高考屡屡落榜才到北京打工，干上卖房这一行才知道它起早爬晚有多辛苦，内部竞争有多残酷，挣点钱有多不容易，而它又是个吃青春饭的行业，过了四十岁不是高管就没人要了，就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一定要当上一个代理项目的总经理，这在宋雨那里做不到，在王长安这里却做得到，京开公司很缺人，说：“王总，我愿意跟着您学生意。”
王董事长有一个特点就是好为人师，有的人知道了这点就总是对他做出无限崇拜的样子，他就会没事儿就找他说话，请他吃饭，老板也孤独。此刻他就想培养这个年轻人，说：“你们那边人事上可能会有变动，宋总会到总公司当销售副总，你愿不愿意把那边给我管起来？”
汪含起身给王董事长鞠了一个躬，像旧时的人那样说了一句：“感谢老板栽培。”
王董事长没见过这么懂规矩的，更是心满意足，说：“这几天很关键，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要直接给我打电话，你的待遇我会和人事部商量。”他掂量了一下对方的份量，估计只须给宋雨工资的30%他就能满意，得千方百计把公司的工资费用降下来。
傍晚时分张振庭走进办公区地面的停车场。北京实行汽车尾号轮流限行，他有时会每周一连四次被罚款，每次一百块，一般人都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他经常犯这种错误：换车正好换错了尾号并且早晚两次被电子眼抓拍，因为罚一次款只能管两个小时，过了时间还得被罚。这还不算，这个停车场他按月交停车费，每月三百块不算多，却只能登记一辆车，认车不认人也不认停车位，他如果换车开就得按小时计费，每小时八块，他经常上班十二小时，有时开会到半夜时间就更长，光停车费就要一百多。这还不算，他的车每年扣分罚款得五千多块，不是超速就是压线，偶尔还闯闯红绿灯，他就恨不能早点退休。可他妻子坚决不上班，安利的收入很少就得他继续奋斗，每想到此他就郁闷。
“张总工。”有人敲张振庭的车窗，是张奇，他上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说：“我今天出来没开车，您送我回世界之窗。”这不是恳求，是命令，不懂规矩。
张振庭发动他那辆本田思域，问：“您怎么到我们这边来了？”
“找您啊，有事儿请教。”
张振庭想：“幸亏没让王总看到，两家马上就要发生冲突，可不能让王总起疑心。”就上了路。
“您家住哪儿啊？”张奇问。
张振庭说：“北京的房子这么贵，又对我们外地人限购，我只能买到东南五环。”他家其实住在东南六环，要开一个多小时车。
“那您咋没在我们那儿买呢？”
“您那儿那么贵我能买得起吗？”张振庭玩笑道。世界之窗的公寓是精装修，价格虽然不到附近楼盘的一半，每平方一万五，却是四十年产权，小户型，他看不上，再说是商业用水用电，日常费用也高。
张奇说：“您在我们哪儿还用买？让马总送给您一套不就得了？我不是开玩笑，您上次给我们出的建筑改造方案一分钱都没收，马总还想着要感谢您呢，只碍着你们王总没办，怕他起疑心。”
世界之窗的小户型张振庭带薜小曼去看过，小曼很满意，说离地铁近上哪儿都容易，楼下就是商场生活也方便，可张振庭嫌房子太小，买房的大多是年轻的“北漂”，他不愿意和他们做邻居，说：“马总的东西我不能要，您替我谢谢他。”
“那如果您来我们公司呢？按副总的待遇您会有一百万的年薪和一辆五十万的车，品牌您自己选。”
张振庭明白对方找他的意图了，这是商业竞争最阴险的一招——直接挖人，让对手不战自溃。宋雨如果过去，他们就会省三四个亿；他如果过去，把工程给管好了还不止这些，问：“我们这边不是有人过去吗？”他猜测宋雨的待遇肯定比他高，因为那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就六百多万。
张奇知道这已经不是秘密，说：“噢，还没定，就看您来不来了。”
车到世界之窗，张振庭已经想好了，钱虽然诱人，义还得讲，说：“谢谢马总的好意，请您转告他，如果真想用我老张，下一个项目再说。”
宋雨已经得知张长安要行动的消息，急匆匆地走进马汉的办公室，说：“马总，我已经跟我的团队说好了，他们都同意留下来跟我干，我想明天就去那边辞职，您接着就和他们中止合同，咱们把房子拿回来自己卖。”
马汉从大班台上走下来，坐到红木沙发上宋雨的身边，问：“那辆车你开着怎么样？”
宋雨已经开着那辆香槟色劳斯莱斯库里南拜访过她在北京认识的所有人，包括那些以前对她并不好的，并且有计划开着它走遍国内各地，再去趟欧洲，别的不说，仅男朋友这一项她就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全是“中华劳斯莱斯车友会”的绅士，比北大清华总裁班的人都有实力，他们经常在外国使领馆举办文化沙龙，见个来访的外国政要都是家常便饭，她已经有计划卖完这个项目就到一家中国五百强企业去当销售副总，工资还得涨并且是那家公司的股东。她说：“马总，我在车上已经实现了人生的最高目标，但最重要的是在您这儿创造商业和奇迹——老王计划卖五年，我三年就要完成任务。”
“这好啊。”马汉高兴道，他和他夫人已经反复算过那笔账，把宋雨挖过的代价虽然大——六百万的车和每年两百万的工资，却等于把给代理商的提成由三个点降到了一个点，增加了四个亿的利润，还有更划算的，就是不用这个女人而用张振庭，只是她的半价，让他销售和工程一起抓，至少创造八个亿的利润，可张奇刚刚问过，张振庭请不动，还有这样的人。马汉说：“你明天就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