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第四十五章：

非遗馆装修风波

——欧阳如一

北京市面突然传来大红门和动物园批发市场要拆迁的消息，世界之窗售楼处涌进了一大批浙商，十五万平方的“非遗馆”被认购一空，老板马汉立刻召集工程部和经销商会议。

“王总、张总工、宋总，我本来是对商业没信心的，却想不到居然不够卖，一年后就要开业，装修迫在眉睫，张总工的方案我看过几遍了，提出的意见你们也改了，图纸就这样，你们今天就要告诉我何时进场装修。”马汉端起他那杯泡了中药的鲜红的茶却不喝，这件事王长安拖了他一年，这回他可真急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王长安也没想到销售形势会变得如此之好，却还是不想投入装修，说：“马总您是老北京您知道，北京的‘非遗’项目是国内任何地方都不能比的，一共批了五批上百种，可听着不错，真正做就可能不行。您听我说给您听听：智化寺音乐等民间音乐——没人愿意听；京西太平鼓等民间舞蹈——用人得多商场里装不下；京剧等传统戏曲，艺术价值高角儿却请不起；相声等曲艺节目——郭德刚的生意都不那么火了 咱们还能行？天桥中幡等杂技与竞技——这东西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象牙雕刻等民间美术——传承人青黄不接；景泰蓝等传统技艺——北京工艺美术集团都不行了；同仁堂等百年老字号，它们到处开分号已经没什么新鲜的了……”

这只是第一批，马汉一直在研究“非遗”当然知道，不高兴道：“王总，‘前门大栅栏’的主题不是你们提出来的吗？怎么又否了？我可是把牛都吹到市委书记那儿去了。”

王长安说：“这些老祖宗留下的玩艺儿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得做好，主要在模拟环境，得装出明清时期的味儿，就得烧钱，我们经过反复测算，两千万肯定不够，至少得四千万，还不包括拍电视剧《王百川》，马总您看，这装修钱能不能咱们两家出？”

马汉早就听说王长安多变且不讲信用，以为他不会对自己这样，最主要的是他拖了他一年，改做别的已经来不及，可布景这东西只有他能做，一般的装修公司都干不了，气得端着水杯的手直发抖，说：“王总，我敬您是个儒商，咱们就不讲什么合同不合同，信用不信用了。您算算账好吗？光住宅代理这一块您在我这儿就能挣三个亿，拿出个三千万来装‘非遗馆’又算什么？它又能让您挣几个亿。我马某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前门大栅栏’我不管您出多少钱，我只要一个效果。如果您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免强，咱们哥俩的合作就到此结束。”说罢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走出了会议室。

这局面是王长安没想到的，世界之窗的副总周子美和张奇商量了一下说：“王总，咱们暂时休会，你们等一下再走。”就带着其他高管退了场，会议室里剩下的“京开”公司的人也慌了神，这毕竟是几个亿的生意。

“我也没说什么，他耍什么威风？”王董事长知道自己有点因小失大，却不肯在下属面前认错，反而嘲笑对方有失风度。

最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的是宋雨，可对方老板发了这么大脾气她也没办法，她说：“王总，‘大栅栏’可做，这您是知道的，我们就是以它的名义销售铺面的，招商工作也开始了，琉璃厂的好多商家都愿意搬过来，咱们一不做就得给客户退钱，弄不好还得打官司。”

王长安已经在盘算如何收场，最好周子美能说动马汉，双方都让一步；不行就得张振庭出面，可是再也找不到打动马汉的理由了；再不就单独给马汉打个电话，赔个礼，可这代价也太高了，得出两千多万还丢了面子，问：“振庭，你有什么办法？”

张振庭也不希望出现僵局，可王总这斤斤计较劲儿他是板不了的，说：“王总，您可能担心那些玩杂耍的收不上来钱就得咱们养活，咱们不是研究过吗？把表演部分组成几个艺术团，把挣钱的和不挣钱的搭配，比如，抖中幡白看，听相声得买票，盈亏跟咱们无关，咱们一样收他们场租。”

王长安想起自己刚才是带着对马汉的轻蔑才说出那番话的，他还是受了顾问天和言忠卿的影响，把人家当作笨蛋和赌徒，这才在态度上激怒了他，问：“宗律，你有什么办法？”

宗律师知道王总刚才说的是他们俩花了很长时间研究过的——商业可做，“非遗”最好不做；如果“非遗”必须做，也不投资装修；如果必须投资装修，也不为它投资电视剧；如果必须为它投资电视剧，哪就得说服周导和小王总了，可那娘俩主张压缩房地产代理项目，出这么多钱她们坚决不同意，这可怎么办？他说：“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等周总他们商量过了再说。”这是他对付委托人一贯的办法，也就是凭天由命，可有的人却会认为他胸有成竹。

王董事长这才表示后悔，说：“张总工，当初咱们不提‘大栅栏’就好了。宋雨，商业咱们也可以不做……”言外之意：只怕住宅也保不住。

半小时后周子美和张奇回来了，他们一个面带愧色一个满脸怒容。

周子美说：“咱们两家一直合作得很好，今天的事情实属不应该。”

王长安说：“我们用不到两年时间就给你们卖了将近四十亿。”

张奇还记着那次赔罪宴，不客气道：“您是卖得不错，可您想过没有？真是你们有本事？还是我们的价格定得太低了？”

周子美替这边说话道：“这话就不说了，宋总那边已经涨价。”

张奇说：“什么叫讲‘信用’？讲信用就是签了合同头拱地都得执行，哪怕明知自己吃亏。”

周子美怕王长安领会错了，说：“合同是双方老板和律师经过反复研究推敲的，没什么不公平，王总也没反悔的意思。”

王长安听出有回旋的余地，说：“是啊，凡事好商量。”

张奇说：“王总您有三个选择：一、咱们中止合同，清算财务。”

宋雨笑眯眯地拉起张奇的手：“张总，这何必呢？您说第二。”

“二、你们退出‘非遗馆’，只做住宅。”

这王长安能接受，却担心对方在“非遗”上遇到困难会迁怒于他们，最后连住宅也不让卖，说：“还有吗？”

“三、‘非遗馆’继续交你们卖并且经营，但装修还得你们投。”

周子美又怕王长安误会，说：“张总替你们说了话，马总同意出一半的费用，两千万，就从客户的定金里扣。”

这简直是出乎意料的结果，王长安按捺住内心的高兴问：“还有吗？太感谢张总了。”

周子美知道王长安好了还想更好，说：“没有了，这我们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回公司的车上王董事长总结经验说：“还是古人说得对，杀头的事情可做，赔钱的生意不能做，张总工、宗律师，我咬牙坚持就对了。”他根本没认识到刚刚犯过的错误。

宗律师买好道：“我就感觉事情不会出现僵局，他们得求着咱们。”

张振庭不以为然道：“我可不这么想，您没听张奇说吗？咱们卖得好是因为他们把价格定低了，咱们卖得越多越欠他们的，而不是有功。”

理是这么个理，可话说得太难听，王董事长说：“老张，你怎么跟王永安一样？”

张振庭说：“我想跟王有道一样。”他已经有预感，王董事长和马汉的合作不会太久，因为他们有根本的性格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