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第四十四章、

剧本《王百川》研讨会

——欧阳如一

张振庭在京开集团还有一个身份，它的二级企业金象影视公司不拿工资的“剧本部主任”，这家影视公司就挤在楼下的一间屋子里办公，老板娘一切都因陋就简，会议室、会客室、财务、汽车都用总公司的，就那么十来个人，也没什么明确的分工，大家都围着一张会议桌坐，倒也其乐融融，谁能想象它成功拍摄了好几部电视剧？有的还获过大奖？捧红过好几个大明星？张振庭很佩服这样的人，不摆谱，可他有时会想：“王总这一家三口咋就不一样呢？”

几年前的一天，张振庭突然接到周导的电话：“张总工，您是基督徒吗？我想邀请您参加我们的平安夜晚会。”

“噢，我不是，我夫人是。”张振庭说完看着办公室的另一张椅子，已经空了一年多，那上面坐过他的第二任妻子。

“噢，您也算是我们的家人，我让小秦上去请您。”

一会儿钢板的楼梯上就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一位漂亮的姑娘

上楼来请张振庭，楼下的前厅已经布置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会议室的圆桌上摆了水果和小礼物，参加平安夜娱乐活动的人大概有三十多个，大多是年轻人。周导说：“现在这人都不愿意在外面吃饭。”晚饭就免了。又说：“表演节目的都有礼物。”这挺好，可那些礼物都是参加晚会的人各自带的，礼物钱也省了。影视公司的人并不多才多艺，周导就领着大家唱赞美诗，刚才那个漂亮姑娘小秦表演了一段京戏《卖水》里的“报花名”，声情并茂，唱念俱佳。周导把小秦的母亲，一位提前退休的英语教员秦老师介绍给了张振庭，事后打来电话：“张总工，小秦的母亲怎么样？我特意借那个场合让你们俩认识。”有让他们俩重新组成家庭的意思。

每周张振庭都会和秦老师看一场电影，吃一顿快餐。

“周导对你女儿不错？”张振庭问。

“琴琴是那家影视公司的签约演员，老板娘的干女儿。”秦老师说。

“是吗？那有工资吗？”

“没有基本工资，答应每年至少给她三部戏，女三号的角色。”

“有戏演收入应当不错吧？”

“勉强挣出伙食费。”

张振庭安慰道：“演员这行当就这样，成名就好了。”

张振庭去过小秦在北京的家，那种房子在他这个建筑设计师眼里不能叫房子，而叫“大开间”，大概有二十多平方，除了厕所，客厅、餐厅、卧室、厨房都是敞开的，这对外地来北京打拼的“北漂”已经很好了，好多女明星都住过地下室，假如不傍上男人的话，这证明这对母女很朴实、也正派。

“我写了个本子叫《王百川》，是个《乔家大院》式的电视剧，里面有个角色适合小秦。”张振庭说。他想凭着自己和王长安的关系帮帮这娘俩，当然，这娘俩和周导的关系可能更直接。

“现在决定个本子不容易，得全方位考虑，有些都是咱们想不到的。”秦老师盛了饭菜他们俩吃，小秦去会了闺蜜，饭后她们俩会在网上看一部美国大片。

“有什么咱们想不到的？”张振庭问。

“周导跟琴琴说了，会给她一个女二号，可是没片酬，因为有人带资竞争，她拒绝了人家的钱就等于给了琴琴钱。”

账还有这么算的，张振庭哑然。

“周导是个有艺术理想的人，又是个善良的基督徒，却也不能不屈服于市场规律。”

张振庭想：“这叫什么‘市场规律’？这叫‘行业乱象’、‘不正之风’。”又想起了自己的剧本，不知道有没有稿费。

张振庭每天早上五点就上班了，这时候秦老师也起了床，在电脑上和他用文字说话，她女儿还在睡觉。他们没说过一句情话，因为秦老师和那个已故的夏老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会撒娇，只会做事，她帮助张振庭逐字逐句地校对稿件，真让他感动，可他们已经不再来往，因为小秦在外边接戏违约，被周导起诉，张振庭得自保。

周导终于正式召开了张振庭创作的四十集电视剧《王百川》的剧本研讨会，在京开公司的会议室，参会者除了本公司的编导还有其它同行及王董事长父子。

王董事长坐在主要的位置，他是这家影视公司的形象代表，凡有重大活动：开机仪式、新闻发布会、政府领导接见和一些重要的商务谈判周导必请他参加，他却会被限制发言，怕他开口万言，离题千里。可这次不同，王董事长把张先生大大地称赞了一番——学历、职称、社会职务、设计成果、学术地位都是一流的，总之，他是影视行业的外行。

小王总因为块头大并戴着那块很值钱的白玉板指而地位显赫，他父母有意把权力和业务向这位唯一的接班人转移，但凡这种露脸的会议必由他主持并做主题发言。小王总向客人们介绍了“金象”公司成立以来的业绩和以后产品的主要方向，就是大张旗鼓地主张影视作品的娱乐性，学习的样板就是美国“漫威”——“漫威”是世界上最大的动漫企业，它的作品有：蜘蛛侠、金刚狼、钢铁侠、美国队长、雷神托尔、绿巨人等史诗级的巨作，还有复仇者联盟、X战警、神奇四侠、银河护卫队等超大型电子游戏，他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跟不上时代，当然，也包括张振庭。

接下来才是对剧本《王百川》的讨论，事先周导已经把电子版发给诸位，大家的意汇总如下：一、广电总局已经下文不让上“清宫戏”，剧本中这部分内容应当删掉——这好办，张振庭欣然接受；二、已经接洽的电视台不喜欢悲情戏，剧中的一些情节太苦了，完全可以用喜剧的方式来表现苦难——这改动可就大了，不但要换情节，还提换风格，张振庭有点为难，周导表示会有年轻人帮他；三、不要发出类似批评“财富就是罪恶”的议论，容易通不过审——这种改动虽然不大张振庭却难以接受，因为这是本剧的主题，也是纠正当今错误思潮所必要；四、要增加古董戏，因为已经有了赞助商，出钱还不少——从经济效益出发张振庭同意，让那些年轻人改就是了。最后，不必在世界之窗装北京大栅栏的场景，因为有个建好的浙江文化古镇要开放，戏的主场景就挪到那边，也就是说，该戏的主角东北的王百川要改成浙江的沈万山，这等于把整部戏都推翻了。王董事长高兴道：“这可给我省了。”

没有周导的支持王董事长就更不想投资装修“非遗馆”了，可已经写进了合同又不好对世界之窗直说，就只能再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