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哥哥
李双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李喜。李喜是李双的父亲李发财在解放前娶的老婆生的,在生产过程中,由于大出血,包孩子的老娘婆也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李喜的母亲就这样死了。李喜是靠李喜的奶奶用羊奶喂大的。李发财由于带着一个孩子,一直没有娶到老婆。
李喜九岁那年,李发财的妹妹李翠香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李发财的母亲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再娶一房老婆,就打起了女儿李翠香的主意。四处托人打听有没有换亲的。在贫困的农村,利用兄妹与兄妹交换,达到男婚女嫁的目的就叫换亲。换亲有两换亲和三换亲。两换亲是一家的兄妹和另一家的兄妹,相互交换妹妹做老婆,这样的换亲存在着称为上的尴尬。过门以后,本来是小姑子,实际变成了嫂子。本来的大舅哥,过门以后却变成了妹夫。以后对孩子们,舅舅不是舅舅,大伯不是大伯。这样的换亲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四个人谁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实际期望值是非常的渺茫。但是都为了自己的哥哥不打光棍,只好自己委曲求全。为了避免过门后的尴尬,有些人“发明”了“三换亲”。三换亲是三个有相当年龄的家庭里的兄妹进行三方用妹妹兑换老婆,这样就可以避免过门后称为上的尴尬,对以后的孩子们也是一个比较圆满的交代。
李双的妈妈王玉花,是沟道村子里的一枝花,就是因为自己的哥哥讨不到老婆,只好委屈自己嫁给了一身臭毛病的李发财。对于王玉花来说,嫁就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由不得自己选择。可是心里一直得不到平衡。特别对家里的这个后儿子李喜,不要说像亲儿子一样的照顾,而是看都不想用正眼看他。这就在李喜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后娘的坏印象。表面上叫一声娘,心里却有着一千个不愿意。在李双九岁那年,李喜已经18岁了。由于家庭原因,李喜初小都没有上完,就回家务农了。如今已经出落的成了一个大后生。虽然家里比较困难,青春阳光的年轻小伙子仍然吸引着村子里的大姑娘。再加上在那个特殊的家庭中养成的见风使舵,装傻充愣的一套对付后娘的办法,让李喜变得巧言善变,非常会讨好女孩子。没过多久,李喜就与村子里十七岁的刘凤桃姑娘好上了。
说到刘凤桃这家,由于男尊女卑的思想非常顽固,刘凤桃是老小,刘凤桃的前面生出来四个丫头片子,本来刘凤桃的父亲想怎么着也该生出一个儿子吧,没想到生出来的又是一个丫头片子。所以刘凤桃一直是在被歧视中长大的,从心里就恨透了自己的这个家庭。李喜的出现,让刘凤桃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细心与温暖,一来二去,刘凤桃越来越喜欢上了李喜这个能说会道知冷知热的后生。
那是1966年5月,整个河东还没有电,但是有时候县里来这里演电影。来这里演电影大多数是在公社大院里。栽两颗电线杆,在两颗电线杆之间挂一块银幕,在大院的墙外放一台发动机,利用发动机发出的电,就可以演露天电影了。每当演电影的时候,村子里老老少少像赶会一样络绎不绝的前来观看。人们有的拿着小板凳坐在人群的前面,没有带小板凳的就要站在人们的后面。坐在前面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站在后面的大多数是年轻人。
李喜和刘凤桃自然是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因为手拉手怕让人看到,只好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今天放映的是1963年我国根据《聊斋志异》中的故事改编的评剧《花为媒》,故事讲的是王少安寿诞之日,其子王俊卿在酒席宴前与表姐李月娥相见,互诉衷情,并赠罗帕定终身。李月娥走后,王母托媒人阮妈为俊卿说亲。阮妈来到张家,张家有女名叫五可,才貌双全,一说便妥,但王俊卿心爱表姐月娥,不允张家亲事,并忧虑成疾。王母又托阮妈到李家说亲,月娥与李母喜出望外,惟其父李茂林则说王俊卿轻狂,不懂礼教,顽固拒婚。王俊卿闻知与李月娥的婚事不成,病情更重,王母爱子心切,心焦如焚。阮妈献计去张家花园相亲,以为王俊卿亲眼看见张五可的才貌后便会答应,但王俊卿病重,不能前往,乃请其表弟贾俊英代为相亲。贾俊英代替王俊卿前去张家花园相亲。张五可恨王俊卿拒婚之情,但见贾俊英英俊文雅,心中之恨,顿时雪化冰消,并赠红玫瑰,私订终身。看到这里李喜和刘凤桃情不自禁的手牵的更紧,肩膀与肩膀靠的更近。在李喜心里暗暗地浮现出刘凤桃拿着一束玫瑰花送给了自己。刘凤桃也幻想着李喜也是那样英俊文雅,满脑子都是李喜的好。
电影仍然在继续,当贾俊英将张五可私赠的红玫瑰转送表兄,倍加赞美张五可的才貌,但王俊卿拒不接受,并将红玫瑰扔在地上。李喜和刘凤桃看到这里,两个人面对面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种疑惑,一种差异浮现在李喜和刘凤桃的脸上。当他们俩正在不约而同的要离开场子的时候,电影仍然在继续。阮妈又向王母献策,先将张家小姐娶来,待王俊卿看到如花似玉的张五可,病必好。王母只好应允,于是婚事商定,定期迎娶。李月娥得知,痛苦万分。李母溺爱其女,乘李父不在家中,采纳了二大娘冒名送女之计,抢先将李月娥送到王家与王俊卿拜堂成亲。王俊卿以为新娘是张五可,拒不拜堂。当他听说新娘是表姐李月娥,顿时心花怒放,疾病痊愈。待张五可的花轿前来,他们早已拜完花堂。张五可闻知此事,心中大怒,立即闯进洞房,质问王俊卿。阮妈见状,无地自容,不知如何是好。正当此际,突然发现贾俊英,随即将他拖入洞房,于是真相大白,两对有情人各遂心愿。看到这里,李喜和刘凤桃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在散场后乱哄哄的人群中离开公社大院。
第十一章:开药
随着电影的散场,《花为媒》给李喜和刘凤桃的心里留下了难以平静的思绪。使得两个人对这部电影产生了强烈的再看的欲望。县里的电影放映队第二天转到了囫囵公社去放映。李喜和刘凤桃为了再一次感受《花为媒》的爱情细节,步行三十里,再一次目睹了这部刻骨铭心的《花为媒》。囫囵公社的露天电影散场了,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电影场。李喜和刘凤桃也是一样,带着一种喜悦,带着一种激动,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坝上五月的夜晚没有炎热,清爽的空气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大片的农田刚刚出苗,显得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温馨。明亮的月光映照着人民公社的田野,给这里带来了一种奇特的感觉。虽然那时候有些地方时不时的闹狼,可是对于这对正在热恋的年轻人来说,一切都不在话下。
由于李喜从小生活在一个复杂的家庭中,李喜在家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好孩子“,可是在外面却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他还怕人们传说的狼吗?一路上李喜与刘凤桃一边说着电影里的故事,一边憧憬着两个人的未来。稚嫩天真的刘凤桃那里是这个在夹缝中求生人的对手啊,一番甜言蜜语,弄得刘凤桃心花怒放情不自禁的贴在了李喜的身边,感受着这个知情达理懂得爱情的年轻小伙子有如此的魅力。
李喜更是顺水推舟,紧紧的把刘凤桃搂在自己的怀里。就这样,在这个凉爽的盛夏,在这个皎洁的月光下,在这个空无一人的田野里,在这个激情燃烧的时刻,两个人渐渐地贴在了一起。李喜告别了成年人的第一次,刘凤桃提前品尝了人生的禁果。
一个多月以后,刘凤桃发现自己一个多月没有来月经了,而且身体明显感觉到有些异常,最后李喜带着刘凤桃找到河东公社卫生院的老中医李奉儒检查,结果发现已经怀孕。由于新中国成立以后,提倡一夫一妻,自由恋爱,禁止包办婚姻,而且颁布了新中国的第一部法律《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自1950年5月1日实施。当时的《婚姻法》要求结婚年龄是男二十岁,女十八岁。因为李喜和刘凤桃的年龄都不够法定结婚年龄,更重要的是刘凤桃还是未成年人。将来孩子的上户问题,分口粮问题,还有生产队公开批评,社员们口诛眼伐更让人难以接受。现在摆在李喜和刘凤桃面前的只有堕胎,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李喜来到卫生院本来想着医生会给自己开几副打胎的药,所以直截了当的提出要求李奉儒给开几副打胎药,李奉儒语重心长的说:“孩子们啊,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随随便便就打胎啊,打胎了,以后对女人再怀孕是影响很大的。”
“你是医生,写一个药方是你轻而易举的事情,咋这么麻烦啊?“
“不是麻烦,是我的职责。“
“我不管这些,你必须给我开药,如果不打胎,我们俩就没有活路!”李喜用这黔驴技穷的语言要挟着李奉儒。李奉儒也毫不客气地说:
“当初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样没有道德理智的事情你都能做出来,现在让我给你解决问题,我是神仙吗?!”
“你不就是一个看病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开几副打胎药不是你信手拈来的,在老子面前装逼什么?!”李喜已经到了气急败坏的地步了。可是李奉儒仍然不会为这些地痞无赖的行为所妥协,直截了当的告诉李喜:
“你们还是回家问问你们的父母,不要在这里撒野!”这句话一出口,气的李喜眼睛瞪的像牛眼似得,拉着刘凤桃的胳膊,急匆匆的离开了卫生院。
李奉儒从小生长在书香门第的中医世家。特别对这些不讲道德的人非常痛恶,明明知道人家小姑娘还是一个未成年,却干出这样的丑事,这样的家庭教育怎么能够让他接受啊。何况女孩子还小,一旦打胎,会导致以后不能不能正常生育啊。这是李奉儒进入河东卫生院第一次与患者发火。事情过去以后,李奉儒并没有因为这事而后悔。他一直奉行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德。人没有德,活着就没有尊严,人没有德,就够不上是一个合格的人。自己作为一个大夫,以德做事,以德服人,以德行医,作为自己应该遵守的底线。
在解放战争中,李奉儒以自己的医德挽救了很多战友的生命,同时也挽救过俘虏的生命。在李奉儒的心目中,人的生命都是最宝贵的,这就是他的医德,这就是他的职业底线。解放后,一直在医院工作,也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治愈了很多人。他把治病救人当做为自己积德行善的事情去做,心里坦坦荡荡。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也没有改变自己的这个以德从医,厚德载物的世界观。并且相信自己的这个右派分子的帽子终究会被摘掉的。因为他对自己的人生毫不怀疑,对自己做人做事,毫不后悔。
右派,只不过是与别人的意见不一致,身正不怕影子歪,平反昭雪是迟早的事情,难道一辈子都会戴着这个右派分子的帽子吗?想想那些为中国的解放事业献出自己年轻生命的中国人,我们受这点委屈根本就算不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