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亲身体验在老家丰陵塬农村生活的酸甜苦辣。虽然三十多年很少在田间劳作,但对曾经在农村劳动生活的点点滴滴依然刻骨铭心。特别是那热火朝天收麦的场面时常萦绕脑在我的脑海中。夜晚常常梦见田野里金黄色的麦穗顺风飘荡,田野、小路、村庄,人们热火朝天的麦收场景。既然令我难以忘怀,不如深情地回忆。
农家人喜的是麦稍黄。小满刚过,夜色朦胧时,不时听到布谷鸟在天空“算黄算割”的鸣叫,父母这时便会告诉我们,马上快收麦了。农村有谚语:麦熟一晌,蚕老一时。随着麦粒的日渐饱满,麦穗逐渐有绿变黄,只见成熟的麦穗昂首挺胸,遥望着天空,风吹着金灿灿的麦浪沙沙作响,好似丰收喜庆的乐曲,提醒着人们辛苦而喜悦麦收时节即将到来。大家提前精心准备收麦的东西:先到街上买扫帚、连枷、木锨、麦绳、簸箕、镰刀等农用家具。有些坏了的农具精心进行修理。然后是割场,用碌碡把泼水的场地碾实,拉着杨树枝叶在场地转圈,目的是让场地光滑而瓷实,为的是运到麦场的麦子不浪费。检修架子车,还要给车轱辘打足气。前一天把麦绳和尼龙绳绑在架子车上,家家磨镰霍霍。有的农户蒸好几锅馍,有的农户嫌麻烦烙几个锅盔。那时人们忙的不可开交,顾不上做饭,吃馍喝水,肚子能填饱就行。
那时夏收单位也放半个月忙假。火麦连天,龙口夺食,收麦时间紧任务重,人人就像上紧了的发条,男女老少齐参战,父母说,绣楼小姐都要下楼。我站在麦田地头,放眼望去,麦浪滚滚,一派丰收的景象撩动着我的内心世界,欣赏着心血和汗水换来的收获,顿时丰收的喜悦油然而生,不由得高歌一曲《双脚踏上幸福路》:青油油的那个岭,绿油油的那个山,丰收的庄稼望不到边,麦香飘万里……。也不由得吟诗《水浒传》白日鼠白胜唱的:烈日炎炎似火烧,地里禾苗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那时,天麻麻亮,父母就起来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还高声说,队上人天不明就到地里割麦去了,我们瞌睡的就不想起来。急匆匆来到田间地头,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割麦的人们,此起彼伏,人声鼎沸,个个挥汗如雨。割麦时,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见人们腰猫猫,头戴草帽,肩搭手巾,手握镰刀,左手攥过麦子,右手拿镰刀用力割麦,把割的麦子放在地上,不停地这样割麦子。人们边割边捆,整齐地放在田里。镰刀不快麦秆连根拔起,还得用镰刀再把根部割掉。有时手上不慎扎入麦芒,如不及时拔出,镰把撞到钻心疼痛。割麦时麦芒把脸部、胳膊划出一道道伤痕,割一会就用毛巾擦汗,汗水流经之处又疼又痒,还要忍受太阳光的火辣。不到正午十点,人们已累得直不起腰,腰酸背痛。割麦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有一次,割麦时用力过猛,镰刀把左腿割一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我给伤口敷些面面土,到袖口扯一缕布布一包扎,父母责怪我不小心让休息,看着成熟小麦,我忍疼割麦,誓言轻伤不下火线。我清晰记得这样一幅画面:太阳移到了正南头顶,骄阳似火,整个丰陵塬像烧透了的砖窑,把人热得喘不过起来,树叶一动也懒得动,火辣辣的太阳光炙烤着大地,这时又渴又累又饿又疼又痒又潮,看着成熟的麦穗,心里还是甜滋滋的。靠在埝边咕咚咕咚喝着母亲送来的凉白开,清凉一直从嘴里直抵心田,真甜啊。正午十一时,人困马乏,人们陆续收工,回去拉一车麦,有些青壮劳力担一百五六十斤麦杆步履艰难往前走着。回到家还要喂猪,做饭,吃罢饭,人们呼呼睡一个安然觉,养足精神头以便下午运麦。
下午四时左右,太阳光芒稍微弱些,收割的麦杆也基本晒干,人们估摸着按天黑拉完麦子。只见田间、地头、乡村小路上到处是来来往往拉运麦子的人们。在麦田里,我们把麦捆背到架子车跟前,然后把成捆的麦穗往车上扔,父亲把麦捆接住摞起来,摞到高度适可而止,最后父亲用麦绳栓紧。父亲在前面驾辕,肩上套上一条结实的攀绳,我爱用尼龙绳拖车,不爱在后面使劲推车。下坡时身子使劲往后扛住,用双脚适度刹车,上坡时腰弯屈腿快要贴近地面,二个胳膊使劲夹驾住车把,使出浑身的气力,眼睛瞪着,牙齿咬紧,双脚使劲往后蹬,这时都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鼓,脚底下不慎打滑,很有可能翻车。年年都有架子车负重大,驾车把握不好力度而翻车的事故发生。有一次,我尝试驾辕,架子车爬坡快到坡顶,由于拉车力量过猛没把握住方向,攀绳都拽断了,人仰车翻,幸好人没有受伤,成熟的麦粒纷纷滑落一地,很是心疼。翻车是拉麦时最窝囊的事,又得重新装车,又热又饿又累,无可奈何也,越思越想越着气。后来我再拉车,父亲不放心扶住车把以防翻车。麦子拉运到场里整齐堆放,油布放在旁边,随时防备大雨来临用塑料布盖上。
六月的天就像猴子的脸,变脸比脱裤子还快,收麦最怕的就是下雨,这一会烈日当空,艳阳高照,突然间狂风大作,乌云滚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有的场里的麦秆来不及收拾被雨淋湿,有的不得不停止脱麦,有的用油布把麦粒盖住。有时大雨把麦秆打到在地,一片片爬在地上,小麦倒伏会造成大面积减产。看着实在令人心疼。记得农户在收割小麦时收音机放在跟前,随时听天气预报,一旦天气有变,马上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决不能让成熟的小麦付之东流。天气预报近期有雨,人们连夜晚拿着镰刀割麦子,捆麦子,装车拉到麦场,很多人几夜不睡觉。记得有一年连续几天阴雨,麦粒在地里发芽,场里的麦粒还会发霉,这样的麦粒磨面蒸馍吃到嘴里是黏黏。麦子收完地里玉米苗嫩绿油油一片,焕发出生机和活力。人们在收麦的同时,也适时播种。

三五天时间各家各户收麦基本收完,然后进行脱麦。脱粒机是组上购买的,脱粒时需要成十个人,所以几户都相互合作,相互换工,轮到谁家脱粒都去帮忙,脱麦时白加黑的熬,连轴转。开始脱麦时,运的运,输的输,装的装,挑的挑,搭集的搭集,各干一行,流水线作业。上半年的收获从脱粒机的轰鸣中流出,心里乐滋滋的。难得脱粒机噎住或者停电,大家可以暂时休息一会。一阵忙碌下来,个个灰头土脸。脱麦那几天,人们承受着超负荷劳动,随便往那倚靠立马进入梦乡。入柜前经过晒麦,清理,装柜。每个程序人们都付出心血和汗水。晒干的小麦入库,人们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就这样麦收接近尾声。
整个三夏结束,人们腰疼腿,腿疼腰,疼的浑身不敢摸,走起路来要栽跤。往炕上一倒,连翻身都懒得动,喝几杯精沟子太白酒,很快进入甜蜜梦乡。整个三夏,人们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加班劳动,那时人们的劳动强度大、苦、累,还有收麦时又热又累昏厥倒地的,想起这些心理就酸酸的,这些劳苦是现在的年青人无法承受。整个三夏结束,人们都得累的好像扒一层皮,掉几斤肉,满脸乌黑,黑瘦黑瘦,那有现在一个个吃的白胖白胖二头一样。辛苦的目的为了能美美吃油泼辣子面,白白大馒头。三夏结束,人们坐在槐树下面议论纷纷:有的说,今年给地上的钾肥和二胺肥料,小麦颗粒饱满提高产量,比去年多收三五斗,后半年给儿子结婚再不借小麦。有的说,你今年五口人收六担麦子,我五口人才收五担麦,不够吃了到你家借麦子。有的说,听说你今年施肥不合适麦子欠收,不够吃了我借给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享受着丰收后的轻松和幸福,这时才会真正体会到劳动带来的快乐。
前一段时间回丰陵塬上老家,整个村子冷冷清清,大多是老年人,已没有往日的繁华和热闹,难免让我心里很悲凉。社会进步了,人们解脱了挥舞镰刀的艰辛,减轻汗流浃背的忙碌。现在丰陵塬上很少种小麦,一斤麦子不值一瓶矿泉水,面粉到超市购买一袋吃几个月,地里大多种玉米,有些地块成了野草丛生的南泥湾。人们再也不用挥汗如雨,披星戴月,再也不用害怕电闪雷鸣。想起当年收麦时烈日炙烤的场景,追忆起烈日炎炎似火烧,身想上苍洒凉水,心盼酷暑晒干麦的辛苦与无奈!心理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只有经历过当年收麦的同龄人,才深深懂得劳动人民的不易。不握撅头把多年了,但那时在农村战斗的生活经历依然历历在目。我深深地体会李绅的《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义。我真正深刻理解《朱子家训》的箴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的深刻意义。
当年那火热的收麦场景成为了我至今难忘的一段记忆!
作者简介:陈英良,男,生于1968年7月7日,大学本科学历,在洛南县人民法院工作。业余时间喜欢练太极,唱秦腔,写一些散文,巜我喜欢秦腔》,《基层法官的一天》,巜母亲,我心中的一座灯塔》,《学习太极拳随想》等文章先后在巜商洛日报》《商洛审判》刊登;《如何阻止农民上访后脚步》在《民情与信访》杂志刊登;巜小时候过年的那段岁月》被洛南县图书馆评为特等奖。
发稿编辑:张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