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乱弹
文/劲 挺
乱弹是一种以说唱为主的艺术表演形式。来源于人在高兴时发自内心的的嘶吼。最经典的是,不识字,不会词的人唱秦腔,将脖子仰直了,甩出一句:啥 价 啥 价 啥价 啥——一声嘶吼,也能赢的众人的喝彩,这就是乱弹。
当然,乱弹的定义不由我说了算。自明至清初, 陕西地方戏梆子腔(秦腔)因用弹拨乐器伴奏而被称为乱弹。清·刘献廷 《广阳杂记》卷三:“ 秦优新声,有名乱弹者,其声甚散而哀。”后亦以此称梆子腔系统的戏曲。
清代乾隆、嘉庆年间将昆腔以外的各剧种统称为乱弹。 清· 李斗 《扬州画舫录·新城北录下》:“两淮盐务,例蓄花、雅两部,以备大戏。雅部即崑山腔;花部为京腔、秦腔、弋阳腔、梆子腔、罗罗腔、二簧调,统谓之乱弹。
瞿秋白 《乱弹·乱弹(代序)》:“在同光之世,我们就渐渐、渐渐地听着那昆曲的笙笛声离得远了……而‘不登大雅之堂的’乱弹——皮黄,居然登了大雅之堂。”
我想,在没有秦腔之前,也应该有乱弹,因为它最大的特点是自娱自乐,所以在昆曲不成系统之前,乱弹一定出现了,没有乱弹,就不会有秦腔。由于没有其他可以参考的资料,我无法准确地知道乱弹发源于什么时候,但是从有限的资料里边来看,应该是比较早的。因为,自娱自乐的是人的一种生理需求和心智需求,精神层面的上层建筑。我们从诗经里边能看出来些苗头,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等,这应该是诗人在孤独且患上单相思的时候有感而发出的一种心声,相信诗人当时的处境和吼一声乱弹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另外,从表演形式和剧目内容上看,后来的杂剧,尤其是弄参军更像是乱弹表演的主要形式。
据说,十六国时期,后赵石勒因一任参军的官员贪污,命一艺人扮成参军,另一艺人从旁戏弄,由此成为表演形式。被戏弄的称“参军”,戏弄他的称“苍鹘”。参军应该是军官,用现在的话,就是部队的参谋,把他们的趣事,丑事和其他的作为用语言和夸张滑稽的动作表演出来。后来,为了娱乐士兵,在部队内形成了一种专门有文化人参加的扮演的假参军,让他们演各种戏法去娱乐官兵。元杂剧里边有大规模的乱弹内容,其语言非常诙谐,比如元杨景贤的《西游记》杂剧里女人国王用色相迷惑唐僧师徒的戏段,非常有意思,和明代吴承恩的《西游记》有较大的差距(原文太长,无法引用,有兴趣可以自己找来读。)
“参军戏”的具体表演方式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是主从式,围绕主角进行,另一种是对立式,互相斗嘴,以说唱形式进行。人物出场,念白受历代戏剧的传统影响,自报家门,贬损有加,这和现在农村的小戏里如出一辙。晚唐时,参军戏发展为多人演出,并有女角出场。宋代也称其为“杂剧”。
说了这么多戏参军的话,看似与乱弹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我在这里想说的是,首先要搞清楚乱弹与参军戏的渊源关系,然后看它们内容上有什么相重合的地方。当然,现在好多人认为,参军戏就是现在的相声,这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是除了相声之外,现在还有一种乱弹形式,叫做脱口秀,脱口秀是新发明,新近出现的一种说唱形式,主要是以说(念白)为主,脱口秀与相声不同点,是独自一个人充当多个角色表演,找一些比较典型的有区域性的故事,用诙谐的语言,借助小幅度动作表演。还有将近现代诗世俗化解读,比如王二妮改编的《再别康桥》。如果把元杂剧的唱白,念白拆解开来,可以看得出来,前者和后者在形式上没有大的差别。
元杂剧在秦腔剧目中得到了完整的保留与传承,大多数经典剧目现依然按传统的方式演出与传承。由于前人们把乱弹范围界定到了昆曲之外的全部戏剧,如此,自然会有人提出戏剧是什么的问题?这无法让我也接受,说传统戏《窦娥冤》是乱弹,没有人肯相信!所以,后来的人自觉地推翻了前朝人和学者的说法,不再称秦腔,说书,相声,小戏等曲艺为乱弹。缩小了乱弹的范围,将乱弹界定为自娱自乐为目的的小型演出,其表演形式只有两种:无弹拨的念白、清唱和有乐器伴奏的唱白。这种界定是对以往传统的反对。瞿秋白先生在 《乱弹·乱弹(代序)》中说:“于是乎,咱们不肖的下等人重新再乱弹起来,这虽然不是机关枪的乱弹,却至少是反抗束缚的乱谈。”我支持他的观点,因为它适应了时代发展,社会化分工的细化,能让乱弹名正言顺地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艺术门类!
自此,我想我已经捋清楚了乱弹的起源、过渡、发展、定型的脉络,接下来说说乱弹的内容与形式。
瞿秋白说乱弹就是乱说,胡扯。
更多的时候,乱弹是在人们悠闲时的一种娱乐形式。我们村里有个地方叫脑畔上,是田姓人家的窑顶脑畔上,又是刘家人的院墙外,有块不大的空地,闲人们的聚集点,没事时候,人们聚在一起谝闲。有时候也有人吼乱弹,有人念唱当地人编的词句:
何家峁子,
偷人丢了袄子,
回去寻袄子,
镢头挖烂脑子!
这个段子是当地人胡乱编造的,这村人编排那村人的歧视性语言,纯粹是胡扯八道,可人们依然吼的不亦乐乎!
这两年最唱响的乱弹是关中民谣:
维王的坐板凳脊背朝后
为的是把肚皮晾在前头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嗨嗨!
说实话,这些唱词除了情绪宣泄外,没有太大的意思,语言没有逻辑关系,胡拉被子乱盖毡,四五不着六。我理解这就是乱弹的乱说!
当然,作为一种大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乱弹也是在不断地发展,推陈出新,比如有一则经典的乱弹是这样唱的: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
三千万儿女高吼秦腔
一碗燃面喜气洋洋
没有辣子皮皮囔囔
我们不能说这个歌词没有意思,它反映了渭河平原上一般百姓的生活状态和他们的情趣爱好。乱弹变得有点意思了,开始贴近了生活现实,肯定会向更广泛的领域拓展。
果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普通群众的文化程度有了显著的提升,现在有许多高学历的文化人迅速参与到创作演唱乱弹的队伍当中,当红的乱弹艺人张尕怂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他的《张老汉》《姐姐》脍炙人口,由于他独特的扮装和弹弦子伴奏技巧加上他的身体力行,从民谣乱弹跨界到爵士乐,丰富了乱弹的表演方式,拓展了乱弹的路径。陕北作者创作的《陕北人看楼》《要账》,陕西当今乱弹创始人郑卫东的《凉皮 饸 饹 搅团》等,均受到人们的喜爱。尤其是王木犊的独角戏,以一己之力,把乱弹推上高雅的艺术舞台,几近成为一代人的回忆。
最后,说几句题外的话,提醒大家,乱弹虽然是一种自娱自乐文化活动,但乱说胡唱也要有尺度,把握好分寸,有时候,乱弹也不敢随便吼!那年秋天,我的一位亲戚,在后山种麦子翻地,那几天正值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去世,全国举哀,他吆着牛,不知那根筋抽了,忽然吼起来乱弹。他弟弟听到后,端直跑去公社,揭发哥哥的不端行为。于是,公社来人,将其哥抓去审问。书记问他哥是不是因为国家领导人逝世而高兴。他哥被吓坏了,连忙说,自己有嗜睡的毛病,怕揭地时突然睡着,把生产队的牛掉下山崖跌死,吼乱弹是为防止睡着。
书记继续问:“吼甚歌来着?”
回答:乱弹。
书记大怒,样板戏都不能唱,敢唱乱弹!你不要命了?后来,骂了几声娘后,把人打发回家。

劲挺,陕西延安市人,记者,编辑,作家,陕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俗学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延安风土记》(获陕西文联优秀作品奖)《爱的别墅》,长篇小说《呼儿嗨呦》,网签长篇小说《陕北闹红》(获凤凰网首届读书原创大奖赛二等奖)《鬼推磨》《鹅毛不是雪》等。现退休,住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