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的告别 只为点燃一个春天
文/ 谭长笙
瘟疫、灾难、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他走了,关于活着的话题,说成败,谈得失,叹悲欢,皆是落花入流水,总觉有些悲凉。
这个冬天,他终于没有熬过。
2022年12月30日上午,我的手机铃响了,与我同在武昌居住的塆下谭晓安(原新洲新华书店副经理),他告诉我一个噩耗:汉舟走了。我一下懵了,顿时眼泪直流。
谭汉舟是新洲公安局的一位老人,七十有六,工作职位最长的是局办公室副主任,后来安排在局政治部,正处级退休。他是公安局的一支笔,报上有名,电台有声。当年,新洲城关的人,也许不知公安局长的名字,但,大多都知道公安局有个谭汉舟。可谓名噪一方。
汉舟,他是一个友善、和气、乐于助人的好人。
我与他是同塆,是隔房的叔侄。他比我大九岁,我辈分高他一辈,平日里少年叔侄当弟兄,亦师亦友,相处甚好。他平时总是一张笑脸,和他一起生活工作在新洲城关的那段日子,他人前人后介绍我,总是笑嘻嘻地说:这是我细叔。逢年过节,他总是那么多的礼数。大年初一,他骑着一辆自行车,一大早挨家挨户的拜年,初五初六,有几年他还特意请我到他家喝年酒。
他是我塆到新洲城关工作的第一人,平日乡里乡亲到城里办事,找不着衙门,首先想到的是找汉舟。他总是不厌其烦,热心接待,尽其所能,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说起来,我到新洲供销社工作,也与他有关联。记得那是1976年,新洲商业局与供销合作社分家,两家都要招文艺宣传队员。从新洲下放到我塆的一位叫江金桃的女知青,她告诉我这一信息,并说商业局宣传队她有熟人,让我去应招。她把我带到县商业局见了面试的人,商业局同意招我,但要我自己回当地政府办手续,我表示没问题。当我准备返回,走在新洲大街时,正巧踫上了汉舟,他问明情况,对我说:县供销社转正的机会多些,县供销社人事股他有好友。就这样,我被他拉到了县供销社人事股。当时人事股的几位领导有陈光华、余力民、张俊华、漆维成等,他们满口同意招我,并说让汪集采购站的万书记和汪集供销社的程书记去替我办手续,不用我自己去找。1976年9月,我进入了新洲供销社,1977年秋天转为了正式职工。
1980年,公安战线扩编,汉舟专程来到我当时工作的刘集供销社,想把我调到公安系统,当问明我的情况,得知我是集体所有制职工,有些遗憾。他说:县委书记项能文的女儿也是因为集体所有制职工的身份,没能调入公安系统。我还是对他表示了感谢。
1982年,我在供销社谈了个女友,她是内招的合同工。当年,凡是商品粮户口的合同工都转为正式职工,女友的父亲为了给女儿转成商品粮户口,专门跑到省机关找他的老领导,希望帮忙解决女儿的户口问题。老领导给新洲蔡县长和公安局史局长写了信,我让汉舟帮忙督办,他尽心尽力,不久,女友的户口问题解决了并转为了正式职工,1983年,我俩正式结婚,相濡以沫至今。我告诉我的一双儿女:汉舟是我们家的贵人!
汉舟,他是一个文化人,更是一位豪放英气的武者。
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酷爱摄影。文字上除为领导写讲话稿,给单位写工作总结爬格子外,他最热衷书写公安系统侦办的重大事件和英雄模范人物。他所写的长篇通讯,多见于湖北日报、长江日报等报刊杂志。他爱书,爱读书,爱藏书。在新洲文化圈,他被称为大哥级的人物。
其实,我更看好他能武的一面。他一米八几的身高,当过中国人民海军,部队复原后,由于篮球打得好,被公安局选中,成为了一名公安干警。记得当年我还没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一次他执行任务,一身警服,荷枪实弹回到塆里,那个威武劲看得我眼馋。我死磨硬泡要玩他的手枪,他无奈,向我叮嘱了注意事项后,把手枪递给我,我站在塆头的水塘边,瞄准塘中的一个浮瓶,抠动扳机,“啪”的一声枪响,打得塘中的浮瓶晃了几晃。这是我人生中开的第一枪,所以记忆特别深刻。
我参加工作后,每年县里组织各单位篮球赛,我也常常观赛。我们县供销社篮球队是人事股陈光华股长带队,县公安局篮球队是谭汉舟带队。一次,两队相遇,球场上打得难解难分,最后时刻,供销社队两分领先,哪知球场上的汉舟闪转腾挪,将球运到外线,一个押哨三分,公安队一分险胜供销社队。我本来是为供销社队加油的,但我更为汉舟在球场的表现而喝彩。
汉舟,他勇于面对困境,工作踏实,勤奋向上,幽默乐观,是一位贤者,更是一个精神上的富有者。
他出生在一个极普通的农家,他未成年时父亲就离开了人世。在我刚记事时(好象是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他父亲胃疼得在地上打滚,实在难以忍受,纵身一跃,跳进了塆子面前的碾子塘,被人救起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他与母亲和一弟弟相依为命,尝尽了人间的苦涩辛酸。他在公安局工作的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单位的一个“半边户”,妻子和一双儿女都还生活在谭家衖塆里。记得有一次,他大女儿寒涛在塆里不慎摔倒,摔得很重,晕了过去,众人不知所措,幸好我母亲是大队的助产员,学了一点急救知识,做人工呼吸才把寒涛救了过来。
面对困难,面对后顾之忧,汉舟他从不埋怨,更加倍努力工作,并相信面包会有的,生活总会好起来。
他曾辅佐了多位公安局长,我所了解的第一任是史俊杰局长,两人关系不错。当年知识青年下乡,因为汉舟这层关系,史局长将女儿史丽丽安排下放到我塆。1975年,我与史丽丽同时在大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汉舟辅佐的另一位局长我印象比较深。公安局长的夫人与我同一个供销社,当聊起汉舟,局长夫人告诉我,一次汉舟在她家吃饭,与局长酒过三巡,汉舟问一旁的局长儿子:是你爸的官大还是我的官大?局长儿子不加思索的答道:我爸的官大。汉舟反驳道:我是管局长的官,我办公室专管局长,今天通知这局长到哪开会,明天安排那局长到哪里检查工作,局长都得听我的。我在局机关工作时,你爸还是下面的一个民警,不是我写多篇文章“吹”你爸,你爸能当局长吗?搞得局长儿子一脸的茫然。局长夫人夸汉舟喜悦好玩。
汉舟还经常在人前打趣:我是新洲的首富(副),没有人能超过我,我当了十八年的局办公室副主任,谁能比我更副(富)?
其实,汉舟这人,省市县包括后来的新洲区,大多数领导都喜欢认可他。他在性格上有点大大咧咧,对官位有些不宵一顾,很少考虑个人得失。局长们主动为他解决老婆孩子的户口及工作问题,他也自觉将个人升迁的机会作出一些让渡,加之,办公室写材料这个苦差,没有多少人愿意干,也没有多少人能胜任,所以,他一直默默的耕耘着。
直到快退休,当着几位局长的面,汉舟第一次以开玩笑的方式对局长们提出了个人的请求:办公室工作的人好比是夜壶,我这个土夜壶,用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夜壶把手提没了,你们总是捧着我用,我也有些过意不去,还是把我换下来吧,让我安心的去写点东西。就这样,才有了后来局政治部的调岗。
……
悼念汉舟,难以言尽,虽然悲凉,但我还是执意写这篇文章,以为最后的告别。
春天迟迟未来,风雪夜归之人,只为推开半掩的柴门,拾薪为烛,钻木取火,愿升起一缕炊烟,点燃一个春天。
2023.1.4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