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中 触 摸 母 亲 的 脸》

              作 者：孙  振  彦

              诵 读：小菜一碟

       也许是白天迷迷糊糊睡多了，也许是心中淤积了太久的愧疚与思念，昨晚浑身疼痛中我几乎一夜未眠。临近天亮，竟然与母亲梦中相会，触摸到母亲的脸。

        这是我遇袭新冠的第三天。

       12月26日伟人诞辰129周年前夜，我在《散文岸》推出【纪念伟人诞辰】专刊，发表了新加盟中国散文学会北戴河创作基地文学院的签约作家李文江老师和毛泽东《浪淘沙•北戴河》之作，凌晨起床去卫生间，突然浑身战栗，冷得缩成一团。艰难挪回卧室，腿上已是一层鸡皮疙瘩。扛过了三年新冠疫情，放开后躲过了第一波高峰的我，冷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不是中招了吧？

       钻进被窝，打开玉床垫子的电热开关，调到60度，我在瑟瑟发抖中挨到天明。头昏沉沉的，疼痛难忍，一摸额头——热的，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自诩金刚不坏之身的我，防线被突破，我阳了。

       近些天一直在谈论这个话题，同事、邻居、亲戚纷纷中招，手机上专家、名医的各种指导相互转发。防病重于治病！我给家人购买了大量医用外科口罩、N95、N99，但也拎回两大包药以备不时之需，用当下流行话——就等着得病呢。

       其实，尽管没有买到权威药单所列名录，这些类似的药品都是给家人们预备的。新冠病毒没有特效药，名录所列只是缓解症状。既然如此，平时很少得病，偶尔感冒一挺就过去的我，更没打算吃药。

       是药三分毒！我是绝对相信人体免疫系统的。尽管发烧（没测量，不知道多少度）让我头疼难受，我仍然没吃退烧药，我不会让免疫系统升高体温、与病毒殊死搏斗之际突然缴了她们的械，给勇士们背后捅刀。

       烧了一天一夜，出了一被窝的汗，我的额头温度恢复原状，头脑清醒了——尽管还是头疼。

       其实，疼痛难忍的岂止是头部，肩酸背痛、腰跟折断了似的，脖梗子、胯骨轴子没有一处是让人舒服的。也就因此，让趴在床上的我，白天当成黑夜，晚上当成了黎明，迷迷糊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竟然因祸得福与母亲相见。

        不知这是曾经的二十余年回乡探母经历之中，哪一次的回放或拼接、生发。梦中的我好似在和姐姐们外出游玩，第二天中午从别人（似应该是姐姐）家坐火车出发。与母亲匆匆一别之际，梦中的我，好像知道下一次不见得 再能看到母亲，伸出手来，去抚摸母亲的脸。

       经历了岁月的沧桑与生活的磨难，母亲的脸上早已布满了皱纹，昔日圆润的脸庞消瘦了许多。我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母亲的脸，仿佛真实的存在。母亲的脸依然光滑，柔软，细腻，触摸上去依然有青春的质感。那是我经常抚摸的地方，就如同偏爱我的母亲常常抚摸我一样。

       我喃喃说道：“妈，这次儿子表现不算好，没有抱您出去晒晒太阳。

      ”母亲坐在房间一角的轮椅上，慈祥地注视着我，不说一句话。

       事实上，母亲还没有来得及坐上儿子给她老人家买的轮椅。那个轮椅还在某个药店、商场睡觉呢。

       最后一次回乡探望母亲的时候，久卧床榻的母亲浑身长满了褥疮。我给母亲铺上防褥疮的微电脑医疗气垫，把一处处伤口消毒、敷药。每触碰一处伤口，母亲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我停下来，问：“妈，疼吧？”“不疼，儿子你弄吧。”母亲含混不清地对我说。

       母亲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我每天都抱着她到床边的便椅上大小便。 母亲个子高，身坯子大，一直干重活儿，是一把好劳力，姐姐是无论如何抱不动她的。而我，也仅仅是把她抱到床边而已，并未抱着她出去晒太阳。

       父亲英年早逝，是母亲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姐弟长大，供我上了大学。而我参加工作不久就结婚远行，外出闯荡。我是每年春节必须回老家一次的。没有儿子在跟前，母亲过不好年。時值隆冬，冰天雪地，正当壮年的我出去一下都冻得要命，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也是不适合到室外的。而且，十多年前，不懂养生的我，还不知道每天晒太阳对健康的重要性。

       我扶着母亲在坐便椅子上，坐上一会儿她就迷糊了。等我给她抱回床上，没多一会儿她就又尿床了。赶紧翻身，更换，一阵忙活。

       当春节过后我即将启程的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康复了许多，每天有远道而回的儿子陪着，母亲的精神头也足了。看着久卧床榻的母亲，我想下次回来，一定给她买一个轮椅，天气暖和的时候，就让姐姐姐夫推着她出去转转。可是，没等到第二年春节，母亲就撒手人寰，给我留下终生的痛点。

       梦中，也许是冥冥之中感觉到母亲来日无多，我并不满足于用手触摸母亲的脸。我摘下带前沿的帽子，挂在与母亲睡了十几年的实木床头上，跟母亲好好地脸贴脸。母亲的眼角流出了泪水。我也流泪了。

       我用手指轻轻地给她抹去泪水。但很快，接连不断的泪水又从母亲脸上滑落下来……当我，从梦中醒来，那份懊悔连我自己都不能承受：

       既然是第二天中午才出发，为什么不能再陪母亲住一宿？

       为什么非要出去玩呢，就不能多陪着孤苦无助的老娘吗？

      没有为什么。

      那，只是一个梦。一个折射了虚无与真实世界的混合，残酷无情的梦。

       拥有不知珍惜，失去方知可贵！

       如果梦中真实的情景发生，我仍然可能犯下同样不可饶恕的错。是上苍知我罪孽深重，才与病毒合作让我再经历一次心肺的撕裂、灵魂的拷问吧？！

      都说“养儿为防老”。可普天之下，养儿的有几人防了老？

       普天下为人父母的，为孩子耗费了一生的心血，熬到油尽灯枯之时，又得到了各奔前程、“飞黄腾达”的儿女多少回报？

        早知养儿不防老，养儿做什么？？？

       我，真想永远停留在梦里，停在那个我长不大的时候——至少我能见到久别的娘亲！

       我确信，触摸到母亲脸庞的那一刻，一定是真实的！

       新年已近，春节不远，思念如窗外的鞭炮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浓。那，是给人过中年、时有悔过之心的我，一份额外的赏赐。

        感谢上苍！

        感谢病痛！

       经历都是财富。有时候，敌人的存在是让你保持一份应有的警醒，在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促使我们成长，亦或是让我们快速强大的动力？

       她让人类历经劫难与波折之余，懂得感恩，知道珍惜，学会反思，从而清醒前行。

       “妈妈，梦中的妈妈，昨夜朦胧之中又见你的白发……我看到你的眼里闪着赤城的泪花………

       ”曾经熟悉的曲调在脑际回响，我的脸上早已爬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