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姐一席话,贾琏吓得脸黄
乌以强
一席话,说的贾琏脸都黄了。贾琏在凤姐身后,只望着平儿杀鸡抹脖使眼色儿(形象生动)。平儿只妆着看不见(一静一动更加好看),因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样!我就怕有这些个,留神搜了一搜,竟一点破绽也没有。奶奶不信时,那些东西我还没收呢,奶奶亲自翻寻一遍去(好平儿)。” 凤姐笑道:“傻丫头(竟不知谁真傻!),他便有这些东西,那里就叫咱们翻着了!”(好文字,就像翻看百花筒一样)说着,寻了样子又上去了。平儿指着鼻子(好看煞),晃着头笑道(可爱可爱):“这件事怎么回谢我呢?”(娇俏如见,不犯袭人),贾琏身痒难挠(绝妙的描写),跑上来搂着,“心肝肠肉”乱叫乱谢。平儿仍拿了头发笑道:“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出这事来。”贾琏笑道:“你只好生收着罢,千万别叫她知道。”口里说着,瞅她不防,便抢了过来(好语言在于意外。好水有旋涡,好文字节外生枝,始料不及),笑道:“你拿着终是祸患,不如我烧了它完事了。”(一来一去,起起伏伏,妙趣横生) 一面便塞于靴掖内。平儿咬牙道:“没良心的东西,过了河就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打情骂俏)贾琏见她姣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抓鱼的乐趣就是,眼看着了,伸手一抓又跑了,如此反复,才有趣。好的文字也是如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也),急得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她又跑了。”(丑态如见,淫声如闻)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 难道图你(写出王熙凤霸道)受用一回,叫她知道了,又不待见我。”(凤姐醋妒之极,今借平儿说出,然乎否乎?)贾琏道:“你不用怕她,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她才认得我呢!她防我像防贼的,只许她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她就疑惑。她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淫烂者都吃醋,贾琏也是也),以后我也不许她见人!”(无理之甚,却是妙极趣谈,天下惧内者背后之谈皆如此),平儿道:“她醋你使得,你醋她使不得。她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她了。”贾琏道:“你两个一口贼气。都是你们行的是,我凡行动都存坏心。多早晚都死在我手里(一片俗气)!”一句未了,凤姐走进院来,因见平儿在窗外,就问道“要说话两个人不在屋里说,怎么跑出一个来,隔着窗子,是什么意思?”贾琏在窗内接道:“你可问他,倒像屋里有老虎吃她呢(此等章法是在戏场上得来。好文如戏)。”平儿道:“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作什么?”凤姐儿笑道:“正是没人才好呢。”平儿听说,便说道:“这话是说我呢?”凤姐笑道(平儿正色,风姐反“笑”,奇闻妙语): “不说你说谁?”平儿道:“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说着,也不打帘子让凤姐,自己先摔帘子进来(平儿也有醋意),往那边去了。凤姐自掀帘子进来,说道:“平儿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仔细你的皮要紧!”贾琏听了,已绝倒炕上(惧内形景写尽了),拍手笑道:“我竟不知平儿这么利害,从此到伏她了。”凤姐道:“都是你惯的她,我只和你说!”贾琏听说忙道:“你两个不卯,又拿我来作人。我躲开你们。”凤姐道:“我看你躲到那里去(世俗之态薰人)。”贾琏道:“我就来。”凤姐道:“我有话和你商量。”(收得淡雅之至!正是:淑女从来多抱怨,娇妻自古便含酸。)
话说贾琏听凤姐儿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是何话。凤姐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呢?”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到没了主意?”凤姐道:“大生日料理,不过是有一定的则例在那里。如今她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于心计之人)贾琏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今儿糊涂了?有比例呀,那林妹妹就是比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的,如今也照依给薛妹妹过就是了。”(比例引得极是,无怪乎贾政委托其家务)凤姐听了,冷笑道:“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原也这么想定了。但昨儿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ji:古代女子15岁,为笄年)之年。老太太说要替她作生日。想来若果真替她作,自然比往年与林妹妹的不同了。”贾琏道:“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凤姐道:“我也这么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我若私自添了东西,你又怪我不告诉明白你了。”贾琏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说着,一径去了。不在话下 。(最奇者黛玉乃贾母溺爱之人也,不闻作生辰,却云特意与宝钗,实非人想得着之文也。此书通部皆用此法:意外之文。《红楼梦》善于写就意外之文。善于写就新奇也。文字求新、求奇……不然就像吃别人嚼过的馒头。)且说史湘云住了两日,因要回去。贾母因说:“等过了你宝姐姐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史湘云听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她稳重和平(“稳重和平”四字评倒黛玉,特从贾母眼中写出),正值她才过第一个生辰(薛宝钗14岁来到贾府),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前看凤姐问贾琏作生日数语甚泛泛,至此见贾母蠲资,方知作者写王熙凤心机,无丝毫漏笔), 唤了凤姐来,交与她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家常话,却是空中楼阁,陡然架起),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陪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匾的,压塌了箱子底(小科诨解颐,却为借当伏线),只是勒掯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和我的。”凤姐笑道:“我婆婆这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说者,又引着贾母笑了一回(贾府陪笑,是一大特色),贾母十分喜悦。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馀,大家娘儿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宝钗会做人,处处为别人着想)。贾母更加欢悦。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凤姐、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不须多记。至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还有大礼戏台也,侯门风俗断不可少),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是贾母喜热闹之故)。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
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馀者皆是自己人(将林黛玉视为自己人,奇甚)。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林黛玉(又转至黛玉,文字也不能少矣),便到她房中来寻,只见林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林黛玉冷笑道:“你既这样说,你特叫一班戏来,拣我爱的唱给我看。这会子犯不上跐着人借光儿问我(好听之极,令人绝倒。凡是牵涉到薛宝钗林黛玉就吃醋)。”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这样行,也叫他们借咱们的光儿。”一面说,一面拉起她来,携手出去。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是承贾母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凤姐点戏,实为贾母。写得周到,想得奇趣),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先让凤姐点者,是非待凤姐先而后黛玉也。盖凤嘲笑得趣之故,今故命彼点,彼亦自知)黛玉因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她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她们不成?她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她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黛玉方点了一出(不题何戏,妙!)。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按出扮演。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宝钗可谓博学矣)。
作家简介:乌以强,山东省聊城市茌平区人。是第十八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评委。曾获山东省泰山文学奖、山东省精品工程奖,中国首届网络文学大奖赛特别大奖等。主要作品有《车站》《怀念母亲》《乡党委书记》《三棵树》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