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创作。诗、散文和小说均在《文学报》等报刊发表。2003年由北京文联出版社出版诗集《行囊》。2008年获上海市“五一文化“散文金奖,2008年获北京文学文学散文三等奖。2017年长篇小说《弄堂深处有人家》由丹飞传媒有限公司签订改编电视剧的合同。2016年由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诗集《魔都咖啡》。2018年由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无法刹车》。2020年获得上海苏州河公共艺术奖,并将获奖的诗镌刻于苏州河公共空间。2021年一首《永不消失电波》的诗得到中共中央宣传部推送。如今仍以创作为业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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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老大得知添添应聘到钱粟谷手下的消息,是老爸讲给她听的。而老爸是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听姜红宇说起的。姜红宇说钱粟谷哪会认出添添就是常宝庆和老二的女儿呢?只不过前两天钱粟谷约他出来吃饭,聊起了彼此工作的近况,当聊到他自从招了几位新生儿之后,生意明显上升,姜红宇多留了一个心眼,确实了钱粟谷口中所说的员工常添添,正是老二的女儿,便直接给钱栗谷一个友情提示,而钱栗谷不但没有领情,反过来告诫他别杞人忧天,别把什么人都可以成为自己手下的员工。
老爸多了一个心眼,但不敢与老二直接联系,也不想让我知道,而那天老大上来我家报喜沈祺要去法国进修读书,老爸不等老大说明来由,先道出了添添在曾经打伤常宝庆的老板手下打工这么一件事。其实老爸的出发点是说添添不会像姜红宇说得那样会做出可怕的事,然而老大把她听到的话传到老二耳里拷贝有点走样了。
晚上,老二从棋牌室回来,添添也回家了。老二感到吃惊,平日里不到八点是不可能回家的,今天怎么按时下班了呢?老二没有注意添添的脸色和神情,只顾凭自己的心情说话,今天侬爸上夜班,不回家吃饭,我也没有做饭,我们就到外面吃吧。然而,添添竟然回答她一句,少吃一顿其实也没有关系。
等到老二上楼一再追问,才得知是因为钱粟谷知道了添添就是常宝庆的女儿之真相。老二想,就为这个不开心,是不是犯傻了?侬以为什么样的真相可以永久性地被包住吗?见添添还在生气,将了她一军。好在添添思路转换快,哪能会让老二这么的数落下去,我知道员工炒老板鱿鱼才是真正的本事,但是我提醒侬,触犯法律上的事阿拉千万不要碰。添添嘟噜嘴唇,心里嘀咕,假结婚是触犯法律,侬不也险先做了吗?不过,添添还是把她的手亲热地挽住老二的臂膀,脸色也由阴变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今天我请侬吃饭。
谁知,她俩在火锅店里遇到了老大和沈祺,估计沈祺刚点好菜,锅底和菜碟都未上来。于是,她们四人合并了一个桌。老大说下周沈祺要到法国昂热商学院进修二年,所以她执意要我陪她吃火锅。老大无不带着一脸骄傲的神情,似乎已经忘记沈祺带她出来真正的用意。沈祺看着桌位上多出两个人,不免有些尴尬和无奈,心想,我是想办法再拉近一点侬和爸之间的距离,如果不把这件事处理得更完美一些,我怎么放心去国外进修呢?
我们老房子有动迁的希望了。老二说出口,让老大和添添的精神一下子提起来,唯沈祺一直像个局外人,校对服务员陆续呈上锅底和菜碟是否与菜单上吻合,偶尔也会向服务员增加菜品,总之,对她们三个人说的话题提不起精神,心里却干着急。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沈伟来电催沈祺什么时候回家?沈祺也不回避,当着老大的面,告诉电话那头的沈伟,快了,打的回家不出半小时。
沈祺买了单之后,其他三人也结束了她们的说话,然后她们又兵分两路,沈祺把老大送回到住处时,无奈地开口说道,饭吃饱了但没能说上一句话,我不知侬是怎么想的?主动和我爸沟通不会有错,我爸的心也是软的。
老大含着眼泪抱紧沈祺,想说和不想说的此时都没法说出口,只是真实地感觉到沈祺慢慢松开她,慢慢地走进出租车厢,慢慢地消失于她的视线,却来不及感叹一声。而同样坐在出租车里回家的添添拉住老二的手臂,言语之间透露出妒忌。老二不以为然地对添添说,侬以为出国就是万事大吉吗?若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有本事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把妒忌化为动力。添添嘟噜道,这又何难?
次日,添添以饱满的精神来到公司上班。她见斜对面顾大申冲她微微一笑,也回他一笑,好像不再有敌对之意。业绩展示墙你们今天看了吗?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让整个办公区域一下子骚动起来。添添坐在电脑前,尽量克制情绪,让自己处在平稳的状态中,说不定趁着他们的騒动声又意外接到一笔单子。顾大申看了看添添,也没有加入到騒动的队伍中,目光朝向电脑屏幕,想着另外的心事。
当一阵騒动之后,大家把目光转向添添和顾大申他俩,恍然明白原来有城府的人是这样炼成的,他们不敢造次,识相地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去忙着各自的事。下班回到家,添添把白日里的公司情况向老二描述一遍,老二给添添鼓足干劲之余,也不得不提醒她,顾大申业绩再好也是楼底下小孙的儿子,我们不去跟他比。添添点点头,却忍不住说道,其实,侬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时候,别人在背后也会议论我。
老二自然明白添添的意思,她多想理直气壮地说侬爸常宝庆现在也知道去打工为了以后一份退休工资,可话还没有说出口,这个捧不起的刘阿斗常宝庆炒老板鱿鱼,回家了,弄得老二哭笑不得。添添见到此,用一种激将法刺激常宝庆,侬不拿出好榜样,别怪我去找一个比侬年龄还要大的老头子结婚。常宝庆傻眼了,呆呆地看着添添,竟然说不出一个字,而老二隐约感觉到添添是否会和她的老板钱栗谷有什么事?常宝庆在场,又不能直接向添添问这件事?添添看他俩没声音,开始人来风了,指着常宝庆像教训自己的儿子一样,说道,侬好好地干到六十岁,即使拿最低一档退休金,也没事,我会贴侬钱,反之,我先毁了自己再说。
无奈之下,老二只能向王玲求情说尽好话,总算破例,炒了老板鱿鱼之后的常宝庆,又回到原来的岗位上班去了。弄妥了常宝庆之后,老二悄悄问添添,钱粟谷动过侬的心思吗?侬不能乱来。添添内心在笑,但面上还是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照样说如果被逼急了她就会这样做。老二无语,不过每天见添添穿得漂漂亮亮上班去时,嘀咕道,女大不由娘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正儿八经的男朋友了?千万不能找像顾大申那样没有根基的外乡人,也千万不能找比常宝庆年龄还大的钱栗谷那样的老男人。
有一天,小孙接到儿子顾大申的电话,小孙故意来到灶披间,大声地说道,为什么不过来留宿?你妈这里又不是老虎窝,会把你吃掉。老张不明真相,跟风似的说道,顾大申回来住几天不成问题。小孙见老张帮她撬边,更加人来风,弄得老二不得不反映给下班回来的添添,添添有些恼火,都是吃饱饭撑的,人人在为业绩而奋斗,谁管得了谁啊?工作满一年之后,我就有申请贷款的资格,侬在内蒙古赚的钱帮我首付吧,我搬出去住,不就解决所有的事了吗?
我已经打听过了,若他处有房,老房子动迁分房是会受到影响的。我们还是忍一忍克服一些时日吧,别去学侬阿姨的样子。当老二说到此,添添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说她只不过说说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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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感谢老大顶了几天班,朱晓丹有意请她到卡拉OK场所娱乐半天。老大说她五音不全,劝她别浪费钱,小姐妹之间,来日方长。朱晓丹说唱歌的地方也可以聊天,她不是想听听动迁的有关政策吗?最近杨浦区好多地方开始动迁,她从亲戚那儿得到准确的消息。老大心动了,自从沈祺出国之后,对动迁能否拿到属于自己的房子更加心切。
当她俩坐在一起交谈到一定的时候,朱晓丹不免问了老大一个实际问题,侬老爸住在侬小妹买的房子里,难道不出一分钱就住进去了吗?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这类例子她见多了。老大越听越觉得朱晓丹有道理,祁峰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就能把老头子带在身边,而且老头子一住就这么长时间吗?带着这个问题,老大以去看望老爸的名义来了,而我正好送姜遇丰到学校练钢琴,家中只剩老爸一人。老大照旧不换鞋子进门,老爸或许脑子没像前两年那么好使,面对老大不换鞋子进门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老大环顾客厅四周之后,便又来到厨房间四处张望一下,然后推开两个卧室的门,两脚想进一步,但最后退了回来。老爸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的一张椅子上,不问也不闹,俨然与他无关。老大却憋不住了,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到半腰,然后开口问道,房子是祁峰和姜红宇买的,侬老头子跟他们住一起难道不出一分钱吗?
老爸闭目养神,像是耳背听不见别人的声音,对于老大的问题缄口不言。老大没有得到答案,不甘心,同一个问题不同角度去问,老爸始终不开口。老大学会了激将法,当她刺激老爸,侬没有独自一人生活的能力,侬不贴补给祁峰,她自从生了姜遇丰之后好像没出去工作,姜红宇开养老院真会赚钱啊。老爸一急之下,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全部说了出来,老大流露出吃惊而又怀疑的眼神,忌妒冷语冲向老爸的时候,老爸顿觉感到自己失口,想弥补失口之后的漏洞,语言和思维却不能达到同步的缺陷此时此刻又犯上了。
老大不再给老爸说话的机会,扔下半瓶未喝完的矿泉水,又从桌上带走另一瓶没打开盖的矿泉水,走了,留下满客厅的鞋印,等我带着姜遇丰回家,得知了这一事情。老爸想要解释什么,被我阻止,只要老爸在我处,我没有理由不公开我家的住址。我也想过,纸是包不住火的,既然祸从老爸的口中出来,我得尽量去弥补这个缺口,嗨,自己的钱得自圆其说,这是把自己过成什么样的日子了?苦笑之余,向甘草去了一个电话,说下午来养老院,带点吃的和用的给高叔叔。我估计这时老高就在甘草身边吧,当甘草听我说下午来看望老高,连忙把电话递给老高。
尽管老高说“不要来”,但我真的领着姜遇丰来到养老院站在他面前,老高显得高兴而有些激动,想办法要从抽屉里拿出吃的东西给姜遇丰,而姜遇丰天真地回答老高,我妈妈说弹钢琴的手是不能拿别人的东西的。老高很惊讶,问道,难道爷爷也是别人吗?姜遇丰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我代替回答,不是这个意思,主要让他从小养成习惯。老高听后更加不高兴,反问我这是什么样的习惯呢?随后把我带来的东西一概拒收,并嚷嚷,那他就跟孙子学吧,也要养成不拿别人东西的习惯。
我竟然把来的正事忘到脑后,直到姜红宇从外面进来,才意识到这一点。姜红宇见我和儿子,惊讶地说道,今天一早出门也没听我说要来养老院。望着还在生气的老高,情急之下,我圆了一个谎,说姜遇丰吵着要来看爷爷,可是刚刚姜遇丰说了一句话让爷爷不开心。幸好姜遇丰会看大人的眼色,连连点头赞同我的说法。老高不再生气,拉住姜遇丰的手,问道,爷爷想看孙子弹钢琴,怎么办?姜遇丰不假思索地回答,那爷爷回家不就可以看到我弹钢琴了吗?
老高欣喜之余,流露出不被察觉的矛盾之神色,而我却捕捉到了,这不是我要跟他说正事的好开端吗?我对老高说,回去吧,即使以后还想住养老院,也和我老爸一起过来。老高好像找到了台阶,顺着我给他的梯子,跟我们回家了。次日,我让老高到我家来,吃饭时与他道出这套房子的由来。老高沉默片刻,说道,这件事就剩下姜红宇还蒙在鼓里了。目光朝向像做错事等待受罚的老爸,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让我说侬怎么好?老大和老二想尽一切办法会把这件事传到姜红宇耳里,等于是在羞辱姜红宇,而又让姜红宇怎么去想?祁峰的做法是对的,但是侬总是做糊涂的事情,怪不得老大和老二会不把侬当一回事。
两位爸,还是我去和姜红宇说清楚吧,其实当初恨姜红宇迟迟不把投资养老院的钱抽出来,一气之下来了这么一出,事到如今就这样了,姜红宇能理解多少就多少。老高瞪大眼睛,问,如果他不能理解,你们就要离婚不成?他看着钢琴架上姜遇丰弹琴的照片,说,如果侬能理解姜红宇事业上的难处,角度不同理解也就不同了,但我能理解侬,侬的要求也不复杂,这件事今天等他下班回来,我会和他说清楚,不过千万不能等到他知道后才去解释,那性质就不同了。
老大和老二借看老爸的名义,特意挑了姜红宇在家的时间来我家。她俩在路上设想一种可能,只有给祁峰弄出点动静来,才能让老爸难堪。谁知,当众被姜红宇一句“这条不是新闻,也不是能卖钱的旧闻”的话,硬生生地将老大和老二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整的话堵了回去。没有掀起丝毫波澜,而在姜红宇的心里有否掀起阵阵波澜,我似乎看不出来,他越平静,我越有一种别扭感,尤其是有一天姜红宇把一张银行卡交到我手里,并说他打算做律师老本行工作,我更有一种负罪感。
在学校,如果频繁换专业,不利于专业深度的了解和掌握,同样在谋生的路上,若频繁换工种和岗位,也不利于自己发展的空间和挖掘内在的潜能。高叔叔已经习惯在养老院生活了,若侬就这样离开养老院,侬放心将他继续留在养老院吗?我一边说着,一边拒收他交到我手里的银行卡,我不能要侬这笔钱,否则,我心里更不好受。
对不起!我和姜红宇异口同声说出这三个字,彼此流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夫妻相敬如宾的表现吗?那么“对不起”后面想要说些什么呢?祁峰,其实和侬相识那天起,我就发誓过,和侬相处决不会受周围的干扰,如果说侬这样做我不生气,那一定是假的,但如果我这么容易被侬两个姐姐挑上火来,我也太不是男人了。姜红宇避开我的视线,似苦笑,却挺不住而流出眼泪。对不起!当我又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眼泪也挂不住了,责问自己怎么会圆那种谎?
一句谎言需要用很多句话来圆谎,但不是每个人可以去理解,也不是每个人是那么幸运,善意的谎言更得看天时地利人和。姜红宇感慨地说着,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件事,然后问道,当年我翻译侬给我的资料,不是公司行为,而是侬自己摸口袋故意这么做的?侬这个善意的谎言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呢?姜红宇微微一笑,忍不住抱住我,依旧念道,对不起,这些年侬受苦了。
作者:陈佩君
荣誉顾问:关敏仪 然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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