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牛
文/红子
大屋组有十几户人家,基本每家都养着一头牛,家庭养牛就像国家养兵一样,用的时间不多,但关键时刻却是必不可少的,误了农时,那可关系到一家大小一年的肚皮问题。可以说,“养牛三季,用在春季。”可平时牛的肚皮问题得解决,健壮的劳动力不宜把时间花在放牛上,家庭主妇里里外外操持,也没闲功夫去打理牛,于是放牛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家中老人和小孩身上。
大屋组有一个小孩放牛队伍,说是队伍,也夸张了些,大概也就八九个小屁孩吧,我是其中一个。我在这个队伍中显得有点特别,这个特别一在于我是队伍中唯一的女孩,二在于正因为是女孩子,每次放牛时,我不怎么跟男孩走在一起,大部分时间独来独往。
我家的这头牛是一头母牛,别看这是一头母牛,可在我的眼中,这头母牛很凶,脾气很犟。我很怕这头牛,每次要么放着长绳,远远地走在牛的前头或后面,牛绳松松地,随着牛的步伐走,不敢拽紧或走急了,生怕拽紧了,母牛突然蹿上来或猛调转头来顶我。所以每次放牛我都是高度集中注意力,随时注意牛的任何动向,免遭牛的突然袭击,直到最后把牛交到父母手中。可以说,每一次放牛都是我与母牛斗智斗勇的过程,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由于是家中的老大,又没有爷爷奶奶,放牛的担子只能我担着,每次我都硬着头皮去放牛,可在父母面前却从来没有露过一次怯意。
每一个酷暑的清晨,太阳还只是在遥远的地方把东边的天空染上了一点点红晕,妈妈高亢的嗓门就响起来:“红伢子,快起来,放牛去!这孩子,怎么每天都要人喊几遍啊!”我还沉浸在凉爽的梦境中,乡村夏天的夜晚很难熬,躲在蚊帐里,闷热得要命,出来乘凉,蚊子又围着高声歌唱,还不时与人亲密接触,好不容易睡着,靠着半夜或清晨的凉爽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妈妈却不失时机地催促了。
即使睡意正浓,但我知道不能再睡下去了,作为家中长女,虽然年纪不大,但我明白要做的事比弟妹要多,要给弟妹做一个好榜样。于是我恋恋不舍地离开闷热的床,到外面竹床上醒醒迷糊的脑袋。被父母老早搬出去或者昨晚干脆没收进去的竹床,在凌晨露水的浸润下,显得异常的冰冷,擦掉露水,人躺上去,那真是沁骨的凉爽啊!我一趴到竹床上,就舍不得再起来了,又迷迷糊糊舒舒服服地睡着了。直到梦中又隐约传来妈妈的高嗓门:“这个瘟神婆,还在睡懒觉,我还以为你放牛去了咧!还不快去放牛!”我猛一睁眼,发现阳光亮晃晃的,在树叶间闪着金光,路上人来人往,各种谈话声瞬间传入耳朵。我一激灵,睡意全跑了,哇,不好,睡过头了。我赶忙跑到拴牛的地方。
母牛早已站起来了,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不时地从鼻间喷出浓重的气息,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大叫:“快给我解开牛绳啊!我不敢哪!”往常我一般趁着牛躺在地上的档口,能快速地解开牛绳,可是现在牛已起来,这是第一次碰到的情形。我又高声叫了几声,无任何反应,又屋前屋后跑了个遍,不见父母踪影,他们肯定是到远处干活去了,怎么办哪?都怪自己睡懒觉了,我在心里埋怨着自己,时间已经不早了,要快点去了,爸妈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看来只有自己解决牛绳的问题了。
我在远处盯着母牛,发现母牛也在看我,嘴巴不时地反刍着,脖子偶然甩一下,长长的牛角就斜插出来,似乎露着强劲的力量,后脚有时抬起来踢踏一下,铿锵有力。我心里虚虚地,不敢近前,研究着那个绳结的打法和离自己的远近,爸爸打的绳结很灵活,只需要把留下的一节绳拉一下即可,可是那段绳子正好在牛头下方,我是万万不敢去拉的。我找来了一跟长棍,对着牛挥舞着,试图把牛赶到离绳桩远一点的地方,母牛怯于长棍的威慑,稍稍后退了些,瞅准这个时机,我左手紧握着长棍,迅速蹿上去,想把长绳拽到自己手中。可是,母牛头猛地往前一蹭,始料不及。不过我以少年的敏捷急速后退了,伸出去的右手硬生生地撤回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不能硬拼了,只有智取。我记起家中还有一点红薯藤,于是转身跑去抱了一些来,小心地丢到离那节绳比较远的地方,以引开牛的头部,母牛迫不及待地啃将起来。趁着母牛注意力的转移,我小心翼翼,眼睛时刻提防着母牛的动静,一个箭步冲到拴绳处,右手准确地拾起那节绳子,轻轻地一拉,母牛就乖乖地跟着我出来了,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才发现有汗从脸上滴下来。
放牛是一门讲究的艺术。比如要熟悉草盛衰的地方,比如尽量避免与其他牛过多的相处时间,比如如何打发与牛单独相处的寂寞时光,等等,不一而足。我熟悉这一片地方青草的长势、盛衰,什么时候可以把牛牵到那里,什么时候可以把牛牵到这里。我不与那帮男孩混在一起放牛,一则那些牛大多是公牛,公牛在一起容易打架,牛一旦打起架,可不是好玩的事,二则公牛看见母牛总想和母牛套近乎,影响母牛进食。但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有时是不受人的控制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次群牛干架的场面。
照例的,我想把牛牵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可没想到,隔老远就发现熟悉的领地上已经有好几条牛了,我拽紧长绳,想立马调转方向,可是母牛像更早发现目标一样,不但不掉头,反而倔强地往前走。我狠命地拽住绳子,母牛却兴奋地往前加快了脚步,竟像拖着我往前走。无奈,我知道凭着自己手臂的力量很难把牛拽住,于是把牛绳移到肩上,想靠肩膀和整个身体的力量把牛拽转头,我两手紧握牛绳,调转身子,背着绳子狠命拖,头几乎弯到膝盖上,可母牛也似乎更使劲了,不管鼻子拽得生疼,仍兴奋地向牛群走去,渐渐地小跑起来,我防不胜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中的牛绳也松开了,于是母牛跑得更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与那些牛混在一起了。我看看双手,紫红的,生疼生疼,却顾不了很多,撒腿就向牛群跑去。
公牛看到母牛来了,没心思吃草了,都非常兴奋地凑上来,左闻闻,右嗅嗅,不时地套近乎。我远远地看着,不敢近前,我知道那些公牛比自家的母牛还凶。那帮男孩子也突然高兴起来,大声地嚷嚷:牛要打架咯!牛要打架咯!我着急地向这个男孩说,快把你家的牛牵开,男孩若无其事地说,没事的,我向那个男孩说,快把你家的牛牵开,男孩摆摆手,嘲笑她,胆小鬼。我气急败坏地看着这些调皮的男孩子,眼泪差点掉出来。正在混乱的时候,两只公牛真的干起架来了。两只健壮的公牛谁也不示弱,一会儿两只头撞在一块儿,牛角撞得啪啪作响,一会都猛地后退,虎视对方,调整姿势后又猛地撞在一起,地上的草有的被他们的脚踢到空中了。我无心观看公牛打架,只想快点牵开自己的母牛。可母牛就在激烈的战斗者的旁边悠闲地吃草,好像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公牛越斗越凶猛,男孩子越来越兴奋,不停地在旁边大喊大叫。好在干活的大人看到了这一幕,马上来了几个人,把打架的公牛制止住。我才牵到母牛,胆战心惊地走了。
我知道什么地方青草最旺盛,知道自家母牛最喜欢吃什么青草,所以我总是尽量让母牛吃得饱饱的。我知道只有母牛背部下方瘪瘪的陷下去的地方不再瘪瘪的,并且与脊梁一样平齐的了,那它就是吃得饱饱的了。
长庄稼的田埂边,青草很诱人,因为得了庄稼肥料的恩惠,长得格外粗大健壮茂盛,青翠欲滴,我总是偷偷地把牛牵到这些地方。涉及到庄稼,人家一般不允许牛来吃草,因为牛很狡猾,青草固然诱人,但仍比不上庄稼,母牛会趁着我的偶一疏忽,舌头迅速地一扫,一把青苗就到了嘴里。为了防止牛的调皮,我总是两眼不差的盯着牛嘴、牛舌的动向,双手把绳适当的拽紧,拉短,当牛有那么一点意向或趋势,我就把牛绳猛地一拽,把牛嘴拽离庄稼,给牛一个警告,牛被这样的一拽一警告,乖了许多,只专注于路边的青草,不敢觊觎庄稼了。由于专注地盯着牛,我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等牛吃完了一笼田埂的青草后,我发现牙齿酸酸的,两腮甚至有点疼痛。
人迹罕至的山中也是青草茂盛的地方,我往往把牛牵到这里。独自在山中放牛,我并不害怕,山里的孩子从小就与山有天然的亲近感,感到无聊的时候我就对着母牛唱歌。学校里老师不教歌,我唱的歌都是从有限看电视的次数中听来的,唱《渴望》,唱《人在旅途》,唱《八月桂花香》,唱滚滚长江东逝水,山中的幽深吞没了我的歌声,牛安详的吃着草,我快乐地唱着歌。我平时是不唱歌的,只有她与牛儿一起的时候,在寂寂的山中的时候,我才唱歌,我觉得自己的歌声很好听。
看书也是我在放牛的时候经常做的事情,每当找到一处青草茂盛的地方,我就把牛绳挂到牛背上,自己找个好位置,拿出随身带的喜欢的书,看起来。一般情况,我在看书的时候,会随时注意牛的动向。可是有一次,当我从看书的专注中缓过劲来,惊骇地发现,本来在安静地吃草的母牛不见了!我脑袋一懵,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时正是黄昏时刻,红日迅速地往山下坠落,西面的山被罩上了一层好看的红金色,鸟儿陆续地归巢,山中蚊子的合唱开始了前奏。我快速地在这片山中奔跑,不顾荆棘、藤条的阻扰,可牛毫无踪影。我想嚎啕大哭,可哭不出来,我没有力气哭了。在寻遍了相邻的两座山都毫无结果的情况下,我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去。迎面碰到正焦急寻找我的父母,父母看我到这么晚还没回家,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不顾一天的劳累就急忙出来寻我。我断断续续地把经过说了一遍。父母马上发动亲朋好友帮着去寻牛。
天渐渐黑了。大人们打着手电筒,在牛可能出现的地方不停地吆喝,传达信息,手电的光芒不时地晃动,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刺眼而狭窄的亮光。我沮丧地跟在父亲后面,在父亲的询问下快速地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半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一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的消息。我心急如焚,筋疲力尽。不过可能的范围已经大大缩小了,大人们一致认为,母牛不会走很远,因为它劳作了一天,估计它现在正在它熟悉的地方休息。于是大家就到母牛经常劳动的地方展开了搜寻。果然,在我家的责任田旁边的一个沟渠里,人们发现了正泡在凉爽的水中安闲地反刍的母牛。我看到母牛时,正与母牛红红的大圆眼相碰,在黑夜中显得非常可怖,我之前从来没注意到牛的眼睛是红的,我本来扬起的要好好教训母牛一顿的鞭子不自觉地垂下了。
放牛的日子成了我宝贵的经历。那是一段永不再有的少年时光。
我看着自己的孩子也如当年自己放牛时一样大了,却连真牛还没见过,于是我就向孩子讲述了自己放牛的日子。
作者简介:
刘科英,笔名:红子,小学语文老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是与改革开放同成长的70后。喜欢阅读,书法,旅游,爱好文学,闲时用文字涂抹心情,描绘世间人、事、物,有多篇文章发表于报刊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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