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长:《情长长 路漫漫》序
陈四长
邵国行是我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新写了一本书，嘱我作序，作为老朋友和第一读者，理当义不容辞。
国行的这部书，列上篇、下篇、外篇三个单元，上篇写故去的母亲，下篇记自己的人生际遇，外篇是域外旅游的点点见闻。国行谦虚，写完一个单元就随时发给我，让我帮他看看。这样陆续发来，时间不紧，我得以从容读完了全部书稿。作者笔下真情的故事、真情的文字，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2022年5月是国行母亲诞辰100周年，国行写这部书，初心是为纪念故去的母亲。国行母亲是一位人民教师，是一个性格坚强、处事豁达、有包容心、有见识、有主见的女人。从《情长长 路漫漫》的阅读中，我清晰地领略到国行母亲的不凡。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陕北还封闭落后，乡间女孩子的人生，大多是一辈子围着锅台转。国行母亲谈婚论嫁的时候，只有16岁，但她给婆家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条件：“结亲可以，但去了以后要让我念书了，不然的话就不去！”这个“条件”在当年，在义合，都是一件比较难办的事情。因为谁家也不会娶个儿媳妇一进门，不在家里做家务，而把人送到学校去念书。但在她执拗的坚持下，婆家最后还是有条件地答应了。嫁到邵家后，在不停的政治运动中，丈夫患肺结核，大儿子受牢狱之灾，自己的工作城乡间调来调去，动荡不定。面对生活中的苦难，她达观乐命。日子过得非常仔细，周济亲戚却很大方；做老师，她把爱给了自己的学生；作为母亲，她对子女严厉要求，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她说：“求人不如求自己。”“与人交往要大大方方，不要把钱看得太重，不要想占别人的便宜。”“做人，说话要诚诚恳恳、实实在在；做事要踏踏实实、稳稳当当。”“走上工作岗位，一定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敢拿公家的钱财。”母亲说给国行姊妹的这些人生经验，使我不由想起斯托夫人的名言：“母亲们是天生的哲学家。”想起乔治·华盛顿对母亲的赞美：“我一生中所有的成就都归功于我从她那儿得到的德、智、体的教育。”从内心对国行母亲心生敬意。
真实是传记文学的生命。读国行这本书，我最深的感受是一个“真“字。现今大多传记作品，都是隐恶扬善，只写传主的亮点，隐去传主的污点。只写当年的过五关斩六将，不写曾经的走麦城。国行这部书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忠于历史。无论是说母亲的故事，还是记自己走过的路，都做到朴实无华，忠实记录，不添枝加叶，不虚构渲染。对自己少不更事，文革中批斗老师；十一、二岁被结合进绥师附小革委会做副主任，批报销单据将“准报销”写成“中报小”等等“囧事”，不做修饰地做了记述。写到母亲，既写了母亲的坚强、豁达、敬业、宽厚，也写了母亲的“迷信”，家遭不幸时好用扑克牌问吉凶的事。写韩城煤矿一段生活，写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由于文化生活贫乏，为看朝鲜《卖花姑娘》《在那鲜花盛开的村庄》《摘苹果的时候》等影片，矿工们大雪天夜里摸黑赶到15里外的韩城，“在电影院门口把通宵的几场票都给钓上，然后一人买了一斤饼干当晚饭 ，就看上电影了。当我们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三场《卖花姑娘》给看完了，然后又与我们看了天亮前的最后一场。因为被电影里的剧情给深深地感染了，回矿的路上，一个个兴奋地不是学唱《卖花姑娘》的主题歌，就是学说剧中主人公花妮的道白词。当回到矿上，也就到上班的时间了。”一部电影一夜连轴看几场，在如今的年轻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它却是当年那个年代的真实，读到这段文字，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不由勾起对那个年代文化贫乏的回忆。这就是真实的力量，它给了人一种亲切感、代入感。
国行的文字不仅朴实，而且他善于观察生活，描述生活。尤其是长于细节的描述，细部的刻画。如他对表兄等饭时抽烟的一段描写，真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段文字：“假如饭还需要一会儿时间，他就会在炕楞上一声不吭的、一锅接着一锅地抽。每抽完一锅烟，为了节约用火，他都是把烟锅里带着火星的烟灰磕在炕楞上，然后从烟袋里再装上一锅烟，赶快伏下身子，将叨在嘴里的烟锅对准带火星的烟灰，用力把它们挤压在一起，嘴里边再赶快叭哒、叭哒地猛抽几下，直至烟锅里的烟又完全燃着。每当他忙完这个需要快一点儿的动作后，他又会放慢抽烟的节奏，坐在那里似抽非抽。其实他完全不是为了抽烟，只是通过抽烟来等待饭菜罢了。”从表兄往烟锅里装烟，到把带着火星的烟灰磕在炕楞上，再到对火，猛抽几下，再到放慢抽烟的节奏，坐在那里似抽非抽。这一连串的细节，都被国行捕捉到了，且做了准确生动的描述。真佩服国行观察事物的入微和状物的传神。
做到观察事物细致入微，需要一双敏锐的眼睛和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国行就是这么一个好观察、好研究、好思考的人。比如他笔下的《日本见闻》，文章中写了这么两件事。一件是：在东京迪斯尼主题乐园，有好几辆大型彩车在乐园的主干道上巡游，所到之处，周围的游客都会纷纷来到连接主干道的支道上观看。但大家谁都不拥挤，都是井然有序地顺着支道往前走。如果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人也就自觉地停下来，站在原地观看。按照他们人与人之间拉开的距离，完全可以穿过人群继续往彩车跟前走。但大家都很自觉，哪怕离彩车还有几十米远呢，也就不往前凑了。另一件是：乐园在园内一些地段给游客们划定了专门的休息区，休息区都在露天的空地上，四周画着线，面积差不多有篮球场那么大。游客们到休息区休息的时候，都会铺上一块自己带来的布，席地而坐。有的休息区人多，有的休息区没有什么人，顶多有两、三拨。但日本游客第一拨落坐的时候，还要紧靠在休息区的一个角上坐；第二拨落坐的时候，还紧挨在第一拨儿的跟前，而且两拨人连坐的方向都一致。让人很奇怪日本人做事的太过认真，甚至是有些騃扳。这两个场景，一般人可能熟视无睹，忽略掉了。国行却从这两件事上，看到日本国民的文明素质和纪律性，发现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同样是旅游，在国行那里，有了不一样的收获。
作为《情长长 路漫漫》的第一读者，我写了自己读后的零散感想。是为序。
2021年12月18日于上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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