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的形状(组诗)
陈钦华
★被风所治愈的
从草原深处的第一株葎草开始
从远古深山的第一颗落地松籽开始
从田畴垄畦上第一朵蒲公英开始
从悠远旷野中第一声“布谷”开始
直到现在,拐了九十九道弯
才让我看清这多愁善感的面容
我是一个木讷的人
常常沉湎于自闭中的梦幻
在风面前,我的身体是虚弱的
风吹草低的雨点已低过所有人的脚踝
风一吹,就是无数风的形状
我一哭,就是无数云翕动的模样
我突然明白脆弱的含义
我多么需要这稍纵即逝的伤感
满地的落叶,有时让我猝不及防
唯一生长在体内的树也是孤独的
爱情就像风一样,不会回头
风吹一寸,我的皱纹就加深一轮
在失眠的夜晚,晚风是我的恩人
跋山涉水,只为贴近她身体的温暖
此刻,被风所治愈的
不只是我病入膏肓的橡树
还有我千疮百孔的爱情
★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里
有骨骼 血肉 神经
有了他们
我就有了灵魂 思维
以及不朽的思想
我的身体仿佛水做成的
柔弱的时候像一条鱼
一只蝴蝶跌落枝头
也会使我泪流
我的身体仿佛是脆弱的
脆弱的就像一只玻璃杯子
生怕一不小心
就能把它打碎
我的身体仿佛也是坚强的
几十年的风雨无法锈蚀它
要么是一种痛苦的骨折
要么是一种宁折不弯的骨气
★油菜花开
遍地的油菜花开了
像被雨水洗过的夕阳
遍地金黄
多像一群群凡夫俗子
热烈而又灿烂
多想自己也是一朵
不被人注意的油菜花
我也想结籽 并把这些种子
埋进贫瘠的泥土里
我还要肤浅地关注
这一刻最平庸的幸福
其实 我就是
其中的一介凡夫俗子
如果为了报答养育之恩
我可以放低自己的身段
我可以向大地卑躬屈膝
★在一盏灯前
黑色的影子
再一次被睡眠打劫
这年秋天,我已经年老
在一盏灯前,我两鬓染霜
生活给了很多感悟,比如
有多少花朵,就有多少荆棘
有多少奢望,就有多少凄凉
灯光能把我揽在怀里
我却对灯光无动于衷
隔着往事,隔着灯光
无法看到一个明亮的自己
不要轻易给一朵灯花妄下结论
岁月会把肤浅的石头磨伤
此时,从一粒盐出发
我会把牙缝里的诗歌淬火
从一粒卑微的沙子出发
我会把灯光里的背影认领
夜晚就要再次来临
枯叶和向日葵对我同样重要
在一盏灯前,多少次渴望
我不堪一击的爱情
能在干涸的光芒里发芽
★遗落之境
空荡的域外天空
与波澜不惊的阳光对视
我想着不染半点尘埃的雪
也许就在十月深秋的路上
我不再怀疑向日葵转身的勇气
花朵后面我竟然看到了天空的痛苦
我渴望被爱,对藏在胆囊里的石头
我都存有深深的感谢
那些万劫不复的清醒
以及被遗落的睡眠,这一年就要过去
我热爱的文字终将成为自己的悼词
就像秋风无法改变河水流动的方向
就像雨水无法推迟归雁孤独的飞翔
我在等候一个适宜的温度
雨水将褪去我所有虚伪的本质
也许我一地狼藉的爱情无人认领
也许我支离破碎的痛苦更加沉重
但我深知,遗落
是为了更好地把思念拾起
★带走琴的人
对于这个声音我始终无法释怀
刻骨铭心的不只是一条小溪
或一座高山,还有每一个音符
低矮的稻谷和幸福的森林
都是我感恩昨日的理由
所有的苦难和艰辛成为记忆
所有的高山和流水默念成树
我不再纠结疾病是否缠身
我只是一位深居简出的过客
试图从这旷古的琴声中
悟出人世间所有的冷暖与温情
此时,我几十年蒙尘的想象
从未高过一枝破败的莲蓬
我不是在高山鼓琴的伯牙
我不是在临渊善听的子期
我只是岸边多愁善感的石头
一生相许的游鱼,河水
成为我们不能自拔的陷阱
在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思念中
我只是带走瑶琴的人
作者简介:
陈钦华,中国诗歌学会、中国诗词学会、黑龙江省作家协会、黑龙江省直机关作家协会、山东省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北方诗刊》《关东文苑》主编。曾先后在《芒种》《星星》《中国诗人》等几十家报刊发表作品近580首(篇)。《当代作家文集》等70余种诗选本选入文学作品320余首(篇),出版《陈钦华诗选》等6部诗集,70余次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