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恩清  演播:沈虹

尾声

下午，我来到了汽改厂旧址。

在原先的办公大楼中走了走，在过去的车间里转了转，这哪还是什么办公楼？这哪还是什么车间？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机。机器被搬走，门窗被撬去，管路、线路荡然无存……到处是残墙破壁，一切值钱的东西全部被肢解得干干净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到模具车间时，我眼前不断地闪现着当时的情景。一排排机器和“轰轰隆隆”的响声，一组组工人和“叽叽喳喳”的话语……对！在那块残墙破壁上曾有过一个岗位栏，里面有我穿工作服、戴工作帽、左手拿焊帽、右手举焊枪的照片，上面写着：钟志强，男，电焊工，技校毕业；有她穿工作服、戴工作帽、左手拿卡尺、右手抱图纸的照片，写着：方红婷，女，工程师，大学毕业。那焊帽、焊枪、卡尺、图纸……让我们曾在这里相处，既让友情变得如此深厚，又让爱情变得那样遥远。

这时侯，厂房里有一个身影在晃动，是一个女人。一瀑长发披在肩上，灰色的外套和长裙，顶着一顶灰色的帽子。我朝她走去，瞧着她的动静。她转过身来向我走来，走着，走着，她停下了，站在原地不动了。我想，在这空荡的厂房里，没有一个人，就像孤魂野鬼出没的地方，我的出现是否吓住她了？所以，我转过身去，向厂房外走去。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强强，是你吗？”

我大吃一惊，这个女人竟用熟悉的声音喊出了我的小名。

我知道她是谁，但是我不敢相信，所以，我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去想验证我的听觉，等看清楚她后，我惊讶地大声喊道：“婷婷，我的姐姐，是你吗？”

她答：“是我，是我呀！”

我向她奔去，她向我跑来。相遇之后，我伸出双手扶住了她的双臂，如再获生命；她抬头望着我，伸出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双颊。

她说：“你又长高了，不像小时候了。现在，姐姐要抬起头来才能看清你。你看看姐姐，是不是变老了，变丑了？”

我低下头，第一次这样放心大胆地望着她的面容。她那明艳的秀色固然不如当年，但是那描不尽的端庄，说不尽的风韵，依然不减当年。这份端庄，这份风韵，我过去曾迷恋却不敢越雷池半步，是神圣的，是一位出色的姐姐把自己的一幅肖像送给了自己逊色的弟弟，可是只给了一幅画而不是一个真人，不知什么时侯画里的那个人能够变成一个真人？

她问：“你怎么不回答，怕伤着姐姐？”

我答：“不，姐姐，你比以前更漂亮。”

她说：“你进步了，会讨女孩子欢心了。你结婚了吗？是小兰吗？或别的姑娘？”

“没有，”我摇摇头，“我讨厌这样的事情。”

她不说话了，我也不说话了。她的双手从我的双颊上滑下后放在了我的双肩上，而我的双手依旧扶着她的双臂不愿放手。我们相对无言，好久，她才打破沉寂。

她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答：“刚听我大姐说你在深圳，因此，我决定去深圳。临走前我想到厂里转一转，再看看我们曾经工作过的这个地方。”

她问：“这几年，你在哪，做些啥？”

我答：“听说你在沈阳，所以我就去了沈阳。在一家日本汽车专卖店里工作，从头做起，先是维保工，后是工程师，最后做到部门经理。三年里，我几乎走遍了整个沈阳，也没能找到你的踪迹。”

她不说话，或许一时间还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里出现了泪水，湿湿的，亮亮的。她强忍着，闭住双眼想掩饰，但是泪水还是从她的眼角上流了下来，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看着她，不知所措。

她从裙兜掏出了一块手绢，一边擦泪，一边问：“找我干什么？”

我无限深情地答道：“因为，我爱你，直到现在我还坚信没有比这种爱更能使我幸福的事情了。”

她深有感慨地说：

“太久，太久了。多少年来，你从一个小不点开始直到现在第一次这样放心大胆地对我说声‘爱’了。你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小弟弟，用‘姐姐’这两个字把我栓得好苦好苦，你也好苦好苦。从一个小姑娘还不知什么是老婆的时候，你就下手了；小学，带我去偷苹果；初中，跑那么远的路来看我；高中，在亭子里偷看我；工厂，在夜路上你假装与我相遇……太有趣了。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把你的姐姐变成你的老婆，可你一直都不出色，我批评过你，你开始进步，可等你进步了，我跟别人走了。现在，我是寡妇，给你当姐姐都难过，还当什么老婆。老婆是什么？我现在才明白，可是老了。噢，一个35岁的老女人带着孩子同一个35的小伙子是多么不同的概念，我们还是像老朋友那样告个别吧。”

我深情地答道：“不，婷婷，我不能像以前那样软弱，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一阵冲动，一下子把她揽入怀中，我脸贴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摩着，她的脸红了。过了很久，我松开她，转过身去，不说话，扶着她一起往外走。我想，该我向她发问了。

“今天，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答：“因为春节，所以我回家与父母团聚。他们离休了，住在昌吉。这两天，我突然觉得应该到汽改厂看看，可是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到十三户村？是否看望你父母？是否打听一下你的消息？”

我问：“这些年，你在哪，又做些什么？”

她答：“他走后，我在沈阳呆了半年，然后去了深圳。在一家中资汽车企业上班，专门制造国产汽车，同时生产汽车零部件，成本低，质量好，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品种越来越全，已经被日本许多汽车企业采用。据统计，在一辆日本的汽车中，我国生产的零部件已占到了一定的比例，而且份额越来越大，令日本人担忧。他们认为中国汽车业经过一段时间的卧薪尝胆后，不需几十年，而是十几就能够进入世界汽车业的前列。”

我说：“太好了。”

她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答：“我跟你结婚，到深圳去！”

她说：“跟我结婚？大白天你说梦话？”

我说：“不！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清醒。过去，我懒惰，优点是老实，缺点不像男人；你勤奋，优点是进取，缺点不像女人。现在，在感情上，我俩都应该从各自的梦中醒来，相互礼让一下。我前进一步，你后退一步，一起手拉手往前走。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就能够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了。”

她停下来，转过身去，面对着我，露出惊奇的目光，说：“强强，你说话不仅变得好听，而且还有一定的哲理。”

我说：“快三十年了，你才逼我说出了一些像样的话，而且是一些心里话。”

“强强！”她喊了一声，可是接着她又不吱声了。

“姐姐，我说错了吗？”我疑惑地望着她。

她答：“不，没错，我想说，如果你想亲姐姐的话，你就亲吧！”

我深情地望着她，用双手抱紧她的双臂把脸凑过去，平生第一次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我们转过身，相互搀扶着，迈着坚定的步子，离开了汽改厂这片破旧的厂区，迈向十三户村那片崭新的楼群。明天，我们还要离开十三户村，到达即将成为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再也没有人能够把我俩分开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把我俩同我国的汽车业分开了……

作者简介:

恩清，名李彬。住建部主管，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中国建筑工程总公司和中国土木工程学会主办的《施工技术》和《城市住宅》杂志新疆负责人，《中国建设报》新疆新闻传媒专员。兵团朗诵学会顾问，新疆和兵团作家协会会员，乌鲁木齐市作家协会理事，乌鲁木齐市水磨沟区作协副主席。

主播简介:

沈虹，昵称叶子，新疆兵团人，长期从事编辑播音工作，百草园书店、诗词天地、新华网文艺创客等多家知名平台主播，《都市头条》认证编辑，众多朗诵作品散见于国内各大网络平台，曾多次荣获朗诵大赛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