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肠姐”在这里我再一次这样亲切的称呼她。
市场上的人们有个不成文的习惯,都喜欢用对方的生意代替其称呼,"肠姐"就是因为烤肠得名。
大家都这样叫她,谁也不会多想。我是新到那里的,和她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便也这样随着唤她肠姐,只觉得很亲近。
直到有一天我和她坐一起吃饭,我才知道我们这样的行为是错的,是很没有礼貌对人的中伤。
那是一个秋天,冰冷的风卷着黄叶子弄得叮当作响。市场的人少的一眼可以通透到这条街尾。
我们收了货,约了小聚,好天气我们是舍不得这生意的。
水珠子越来越大,披衣跑在雨里我俩额头都湿着了,雨点子打在身上冰冷刺骨,但我们却有说不出的喜悦。
女人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故事。
突然,郑重其事的和我说:“以后别在叫我'肠姐'或'火腿肠儿'了,我不喜欢这样的称呼,我叫凤杰,以后叫我凤杰姐。”
我一怔。
多少个日子过去,她终于敲破了那素裹着她的冰绒。她可以对任何人刻薄但她却不忍心那样对待我,哪怕是包裹自己的冰绒。我的脸霎时间一片通红,我才意识到我平日里的漫不经心,那是她强大的自尊心和心中的骨气,让她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如果不是今天微醉……我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我对她的这一份愧疚。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脆弱的一面,但每个人又不得不装做表面强大,而对自己内心反感的东西默默的选择承受,无声的反抗。是这场雨中的这杯酒,让她鼓起勇气,敞开了封闭已久的心门……
这么多年,很小就没有父母陪伴的她,带着弟弟一步一个脚印艰难走来。在人生的旅途上她需要尊重,需要人们对她的认可。她不允许一点对她的偏见或无视的态度。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把自己用"严肃"包裹的重要原因。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仿佛它也在为这个风雨中的女人讲述她的故事而哭泣,斑驳着她的人生。我渺在风雨里,整个心如同窗玻璃上才刮来的那片残缺不全的叶子。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把家里治理的井井有条。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家里种着几十多亩地,外面又要风里雨里地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
只是她的刀子嘴十分厉害,如果谁招惹了她,她会毫不吝惜的口吐芬芳,去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她的心又是那样的柔软,每每有乞讨者到她的小摊儿前,她不光随手给他们吃的,临走还要塞给他们一点钱。她说咱不管他们真假只对得住咱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时间常了人们熟悉了她的泼辣与耿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见她也只有远远绕行的份儿了。
在那里,我们大概在一起度过了将近一整个年头。那时候才去市场,胆子还很小,姐姐没少保护我。尽管后来我去了外地我们彼此一直保持联系,我们之间友谊的长虹永远美好而绚丽。
终于,八年后的又一个雨天,我们再次相聚。
那天她格外的漂亮。一件蓝色末领的小毛衫儿,一条蓝底白花的丝巾,衬着她白嫩的肌肤,简直就是一个青花瓷上的美人儿。
岁月没有让她变得憔悴衰老。而原本那火辣的眼神已如同山间的溪水,清澈而柔和。那也是穿过风雨后对生活无限的爱和温暖祥和的情丝。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漂亮柔软的神情。
“难得一聚,今天和肠姐多喝几杯。”“肠姐”她一下子惊骇了我,她变了,变的那么温柔,无论是眼神还是声音,都再没有了一点从前的棱角和锋芒。
我们彼此顾盼,不知不觉都有几分醉意。
醉里的她,如同天真的孩子,甜甜的,静静的,她轻轻的歌唱,嬉笑调皮。
就这样,她戴着露珠微笑,一整个下午,沉醉在所有的回忆里,仿佛六月窗外的雨荷。
的确,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许多,偷偷爬上额头的皱纹在无声的证明我们已经告别青涩的季节。我们起早贪黑,在围城的风雨里各自劳碌奔波。苦过累过,哭着也笑着。我们辛苦而快乐的跋涉在人生的旅途上,不断的努力前行……
窗外的雨依旧,对面的厨窗里飘过王铮亮那首深情的《时间都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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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晨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