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他的杏树
文/莫语(甘肃)
老人一辈子就种了一棵树。在自家院墙外边的西头,栉风沐雨,迎霜披雪,站立了比老人年岁少不了几年的斑驳时光。这个村子近代所有的历史都刻进一圈一圈的年轮里。其实,是老人借着夏夜的月光一五一十讲述给杏树的,每听完一个故事,树的圈轮就多了,如同老人眉间的沟壑。至于这家人的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杏树是亲眼目睹了的。
以前的春天里,这棵杏树开花,就是村子里最为高贵的背景。就连白云都会在头顶多次盘旋迂回,不愿离去。尽管诗文中春雨杏花的相约令人念念不忘,意境唯美, 老人可最不喜欢在杏花盛开的时候遭遇哪怕是人们期待已久的一场春雨。雨洒花落地,雨就落在了老人的心上,得需要好久好久才能烘干心中的那份潮湿与冰凉。
那时候村子里的孩子多,可能是小孩天生没有耐心等到六月麦子黄杏子黄。最喜欢在四月天里摇下满树的青果,咀嚼酸涩年华般乐此不疲。老人拿一根驱赶动物的长棍,叫着家长的姓名,骂着孩子的爹娘,一回回向驱赶敌人一样撵走他们。
六月初的太阳也是等不及似的,大中午就把满树的杏子烤黄,直到烤焦泛着红色。这棵杏树像一位伟大的孕妇,大人小孩路过,都在偷偷致敬着。这时候老人最来劲,好像他自己要来一场盛大的临产一般。中午时分,他站在树旁边,向路过的每一个小孩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地分发着自己的荣耀,一个也不能少,包括那几个嘴馋的媳妇。直到把这棵老树所有的负荷卸载下来,老人的感觉比麦子丰收了还要豪迈。
这样的故事上演了数十年。
现在正是六月天,老树虽老,依然结出了年岁般多的果子,老人亦老了许多。还是正午时分,他依旧矗立在树旁,只是腰板不如以前。没有一个孩子来过,几个嘴馋的媳妇,好久也没有见到过踪影。杏树在,老人在。村子早已不在……
一阵风过,硕大的杏子一个个跌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