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营古道行
刘多魁
高入云端的(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长安营公路已经修通,随脚出入大山的山民都喜欢便捷的交通工具,很少走路了。昔日的长安营古道,行人稀少,不少路段被茅草覆盖,难觅路迹。
重阳佳节,我和老邮差相约一起沿古道重上长安营。
西出城步县城,便踏上长安营古道。翻过素有“江南潼关”之称的险峻的马鞍山隘,来到明初凉国公蓝玉的故里。我们在古老的太平桥上歇脚。这座庞大的风雨桥遮不住人生的凄风苦雨,过去桥上有卖稀饭的,有卖草鞋的,还有卖儿卖女的。再往前走几百米,可看到长安营古道上第一座红军烈士墓。当年红六军团在这里激战过,河边一块弹痕累累的巨石留下了历史的见证。老将军周仁杰曾三次来这里凭吊牺牲的红军战士。巨石巍然而立,成了烈士的天然纪念碑。我们在巨石前肃然而立,瞻仰用生命谋求解放的精神丰碑。
走过蓝玉故里,沿丹口小溪而上,此去三十多公里,全是高山峻岭,解放初期是老虎的主要栖息之地。当时去长安营,人人提心吊胆,结伴也不敢行走。唯独邮差每天仍背着邮袋走在险象环生的长安营古道上。老邮差说,那时最怕的是阴雨天气,山里黑雾沉沉,老虎最易潜伏伤人。当时邮差没有别的防身之物,全靠手中提一面铜锣壮胆。路过危险之处,猛力敲锣,一冲而过。
当谈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当年之勇,老邮差说,那也是一种无奈。路过危险之处,常常吓出一身冷汗。只有生命达到麻木状态,才敢过此险口。
人民信使,国脉所系。邮差苦于挑夫,勇于战士。在那虎害严重的年代,用生命维系了长安营邮路的畅通。
与老邮差同行,脚劲倍增。我们爬过黄泥山大界,来到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溪边,溪上架有支架很高的木桥。踏上去,桥便剧烈摇晃,如果犹豫进退,晃动就越大。
上个世纪60年代,我在城步一中教书,常有学生辍学,我有时单独一人去长安营劝学,过这样的木桥,好像走到了生命的一个坎上,只觉得头晕目眩,胆战心惊。可是山高路远,只身陷在路上,进退不得,只好靠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地爬过去。
回忆那个年代,有些苦涩。贫困和愚昧紧紧交织在一起。“只有鼎罐煮白米,哪有鼎罐煮文章”是山里人的普遍信条。实际上,山里人也懂得,不读书,长大只是一丛丛灌木杂草,成不了大树。但当现口无粮,文章的确不能充饥的时候,劝学便遭到无奈的拒绝。甚至老师也受到奚落。在那教育岌岌可危的年代,如果每次能劝动几个衣裳单薄、赤脚雪地的孩子回校读书,真像普罗米修斯偷着天上的火种归来,那份神圣,那份喜悦,难以言表。
我们叙说往事,不觉已越过饱含侗族风情的岩寨和拥有大片古杉群的大寨。爬上最后一个山口,即将到达长安营城的时候,老邮差那双铁脚仍然不感疲乏,他用粗犷的歌喉唱起了《古道歌》:
山高马鞍游,沉江汇众流。
好上皮冲界,观音耸阁楼。
竹树环村茂,客来丹口留。
问渡出微洲,烟雨惹人愁。
应声岩脚路,云是大桥头。
踏雪黄泥山,岩寨去悠悠。
长坪山僻路,横岭啸猿猴。
大寨去十里,长安无夏秋。

作者简介:刘多魁,湖南省邵阳市人。1964年从湖南师范学院外语系毕业后,在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教育系统从事一线教学工作和教育行政管理工作几十年。首届湖南省收藏家(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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