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荣叔是解放那年出生的,小名就叫解放。他爷爷亲弟兄五个,都是忠厚老实勤苦的庄稼汉,旧社会以苦力打个短工为生计,后代为人处世耿直善良,万荣叔的父亲三爷活了90多岁,寿终正寝,德高望重,在马里村众口皆碑,津津乐道。
万荣叔十七八岁的时候,戴上大红花,骑上生产队的枣红马光荣参军,几年之后复员的时候,也好歹是马里村出外见过世面的人。
一身阳刚之气,万荣叔做了村上民兵小分队的队长,中国北方的苏修社会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万荣叔带着他的队伍日夜练兵,遇见沟,他第一个跨越过去,遇见墙,他第一个翻越过去。苏修最后怂了,如果他们敢来侵犯,我们村的民兵小分队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苏修社会帝国主义一怂,顶天立地威震四方的大英雄万荣叔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改革开放后的万荣叔,做务过西瓜,和火焰哥开过砖瓦窑,似乎都不大顺利。等待人生转机的他,喜欢上了象棋,楚汉相争,风云突变,你死我活,一下起来就没迟没早。我姨有时候叫了他几次,都不搭理,喊叫狠了,有一次他竟给了媳妇一个耳光,当场把人都吓住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姨患食道癌去世后,万荣叔拉两个娃,有好心人热心牵线搭桥,人家一打听,就跑了,躲得远远的。
幸亏三爷身体硬朗,忙了地里活,又忙家里的家务,一家四个光棍,何时才能熬到头啊,一个字,苦!
我们两家人老几辈走的近,万荣叔晚上的时候,跟我父亲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在炕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万荣叔给父亲宽心:八哥,一担笼木渣,总能挑一个木楔子来。父亲娃多,期待有几个咥活的(有出息),熬煎啥时候把娃拉扯大,给娃把媳妇一个个娶进门,不受人家的气。
算命先生给万荣叔的二怪算了一卦,这娃命硬,这还用说吗?他妈都走了。不过万荣叔还是遵从了算命先生的叮嘱,把二怪拜亲给我父母做干娃。从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起,我们家骡马成群良田百顷县城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村里有不少干亲,解放后天翻地覆,才少了来往。尽管我们弟兄五个,父母还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仪式还挺正式的,过年二怪来拜年的时候,我们弟兄都给娃发了红包。
现在看来,万荣叔不仅具备军事知识,更重要的是,他还有着超常的政治眼光。
三十年前三代年间,我虽然已经跑到解放区了,我苦难深重的马里村的父老乡亲还在村里几个恶霸的铁血统治之下。万荣叔不断地在白色恐怖下做着地下工作,秘密地走访群众,腰带里别一个长旱烟袋在乡政府讨要说法,终于等到时机成熟,我发动了一些外力,里应外合,骑在村民头上作威作福无恶不作村支部村委会几个恶霸立即土崩瓦解,把马里村受苦受难的村民总算重新解放了出来。
如此说来,还要感谢三爷,他当年给万荣叔起名字的时候,可能赶时髦的成分多一些,但是,我们亲身经历的事情,证明当年的三爷是多么富有远见,冥冥之中,他儿子无愧于“解放”这个光辉的名字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为解放马里村,多少年多少人前赴后继流离失所甚至流血,看着马里村的政权回到人民手中,我感到欣慰。
但是后来我逐渐和万荣叔疏远起来了,他的所作所为,跟前任没有多少本质上区别。我也明白了,大小的官儿比民强,人人都恨官,当官都一般。中国的历史,中国的官吏,从古到今,都一个式子。
现在,东西庄头和马里三村合并为先进村,万荣叔已经成为历史。
总有一天,马里乃至全国人民,会得到真正的解放,过上当家做主的幸福日子。
2022.9.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