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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琳琳后的第二天,金星开始清理所有与高考无关的书籍、资料,特别是一切漫无边际的想法;当他拿起白毛巾做成的书包时,就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开学前的情景......
开学前,家里没有书包,妈妈把用过的白毛巾折叠起来,两边用线一缝,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书包时,高兴地说:“星星,你看,我们终于上学有新书包啦!”
他擦掉眼泪,长长地向天空吐了一口气......
他不再考虑其它任何事情,开始进入高考最后的冲刺阶段。
周六,他去理发店,理了个秃头,他要从头开始,彻底清理干净自己......
要知道,十七八岁,正是人生最爱美的花季,谁不希望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出现在全班同学的面前......
当他走进教室时,同学们均怔怔地看着他,窃窃私语......
他一脸茫然,无动于衷。
他已经破釜沉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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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金星每天三点一线,宿舍—食堂—教室,教室—食堂-宿舍。
金星每天早晨5:30起床,洗漱完毕,背诵1小时英文,6:30去小卖部买饼子,咸的0.08元一个,甜的0.12元一个,尽管一个甜饼子比咸饼子只贵4分钱,但他仍然只买咸饼子,用饭盒去开水房打开水,一顿早点就此了结,然后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
周六日,学校食堂不开火,在外面餐馆,尽管一碗肉面比一碗素面也只贵4分钱,但他仍然只买8分钱的素面。饭桌上,其他客人吃的肉菜的香气扑鼻而来,金星喉结在不停地蠕动,他咽一下口水,5分钟扒拉完一碗素面,立刻逃之夭夭。
金星后来对食物的吝惜,大概源于此。
工作多年以后,金星已经衣食无忧了,但他仍然不能容忍别人对东西的浪费,特别是食物,有时候在外面接待,请客吃饭很豪华,甚至很奢侈,但是,那是面子工程;而他个人生活依然很简朴,甚至一个塑料袋都不舍得扔,当然,这是后话了。
每天晚自习8点结束,教室就关灯了,他就和其他一起用功的同学点灯学习,条件好的同学买蜡烛,金星只能买煤油,自制煤油灯。
下午放学后,他去供销社买上煤油,将煤油倒入用过的墨水瓶,在墨水瓶盖上扎一个小孔,再找一个铜钱,一个面积和墨水瓶盖同样大小的小铁片,也同样穿孔,将铜钱、小铁片盖在墨水瓶盖上面,然后,从被子里掏一些棉花,搓成小线棒,全部沾上煤油,插到小孔里,让棉花线棒一头在墨水瓶里面吸收煤油,另一头露在铁盖外面,这样,用火柴一划,煤油灯就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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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8点钟以后,金星所在的教室就成了灯的海洋,黑魆魆的教室里,形成了两个世界,一盏一盏的蜡烛形成了略微明亮的光影;一盏一盏微弱的煤油灯成了另外一个略微发暗的光影,但是,不论哪一种光影,都照着一个一个童稚气未脱的孩子的面孔,以及身后投到教室墙壁上的呈匍匐状态的背影。
有的同学一不小心,头发蹭在火苗上,空气中就闻到了毛发烧焦的味道;也有的同学还流着鼻涕,不时地用手一抹,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
每天晚上回到宿舍,使用煤油灯的金星,两个鼻孔都是黑的,就像掏碳回来一样.....
后来,因同学米翔父母在地质队工作,米翔就从父母工厂拿来嘎石,点着以后,特别亮,像探照灯一样,这样,就大大地解决了同学们晚上学习用灯的问题;但是,嘎石熄灭以后,特别臭,有的淘气的同学就将臭嘎石放在其他同学床下,或桌子下面,招来同学或老师的一顿呵斥......
多年以后想想,永远是一道难忘的美丽的风景线......
春节马上到了,学校放寒假了,金星没舍得花钱买长途汽车票,搭了一辆老家来的东方红大四轮车,坐在四轮车车厢里,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冬日的西北高原,寒气袭人,随着四轮车的轰鸣声,在四轮车的露天车厢里,金星感到自己像没有穿衣服似的,呼呼的西北风像无数根钢针,正肆无忌惮地扎到他的身上;同时,又从脖子领里面钻进去,穿过空瘪的腹部,畅通无阻地从裤脚出来,像一盆一盆带冰凌茬子的凉水从头灌了下来,彻底给他洗了个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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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下车,回到了家里时,两腿发软,两脚发麻,险些栽倒在四轮车下面。
母亲抹着眼泪,父亲、姐姐相拥着扶他回家上炕,洗脸、搓脚、喝热水,慢慢地,过了一个多小时,金星才缓过来......
金星在农村的家,是父母十几年前建的土坯房子,一套正房,两个房间,一间30平米左右,全家人居住;一间20平米左右,存放杂物,以及农具等,叫凉房;房屋四周,用土坯简单围了个院墙,正房一窗一门,窗户上面是木头窗架,刻些花鸟等工艺,木头窗架上面铺层白纸,有转轴,夏天可以打开,通风透气;木头窗架下面窗框里,镶嵌着两块玻璃,中间用横档隔开,玻璃裂开的部分,老妈用浆糊和白纸涂上,维持着残留的玻璃不掉下来。房间里只有一个柜子,放着杂物。墙皮已经脱落,只等春节前再重新粉刷一遍。屋顶建房子时的木梁还裸露在外面,多年的做饭油烟,将木梁熏的黑灰;地下是泥土地,日常撒点水可压压尘土;一个长5米、宽1.8米的炕,和灶台连在一起,占据了房间绝大部分空间,家人们就在炕上睡觉、吃饭。与土炕相连接的约1米左右高的墙裙子上面,画着花鸟鱼虫等动物。
炕上铺着绿颜色的油布,所谓油布,就是一块粗白棉布上浆刷好底色,画上飞禽走兽、花草鱼虫,刷上胶矾水,再上几遍清漆晾干,即可,这种布经久耐用,非常适合在当时的农村使用。
金星摸摸灶台上面挂的毛巾,粘粘的,好像多少年没有洗了。
金星记得,别人家的墙裙子上面,也有画颐和园、北海白塔、桂林山水、苏州园林、杭州西湖等人文自然景观,或张飞、关羽等历史人物形象的,但是,这些画要比他们家的花鸟鱼虫等动物复杂,画工收费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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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后来看到一篇关于农村土炕的描述,文章说,土炕靠着窗台的一侧连着灶台,烧水做饭时柴烟从曲折的炕洞里缓缓流过,烟囱上升起了袅袅炊烟,土炕变得温暖无比。过了火的炕温暖而体贴,人们在上面寝食休闲、生育繁衍,受苦人盼望着好光景,这好光景就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人间烟火本来就是这烟囱上流云般的炊烟和炕洞里流淌过的灶火。
是的,他想到,这位作者一定是在土炕上出生的,不然,不会写的如此生动,也不会对土炕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金星回来后,老爸、老妈立刻笑得乐开了花,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他也一下子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父母是对自己最亲的人......
他回来的时候,自家养的猪还没有杀掉,老妈赶快从市场上赊回二斤肉,给他包胡萝卜水饺,妈说,萝卜最养眼,以后有条件,天天吃胡萝卜水饺。
这几年,农村联产承包制以后,农民富了,终于可以吃上白面了;但是,副食还是比较少,农民只能将白面做的尽可能丰盛一点,馒头、花卷、烙饼、锅贴、包子、饺子、面条、疙瘩、焖面等等;心灵手巧的主妇还会在每年春节、中秋节、以及自己子女的生日捏面人,将12生肖用面做好,放在一个大圆面圈上面,蒸熟,点上小红点,摆在大红柜上面,供邻居们来欣赏。
春节,是农民最快乐的一个节日,在这个节日,农民把自己一年最好的东西摆出来,犒劳自己,招待亲戚、朋友......
农历腊八那天,老爸老妈忙着雇本村屠宰师傅将养了一年的猪杀掉,把肉全部卖掉,用作他明年的学费,以及家里的日常必不可少的开支,剩余的头蹄、杂碎煮两大锅,供春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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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历腊八以后,家里就天天忙开了,蒸馒头、花卷、炸糕、摊花儿、生豆芽、做豆腐、粉条,切肉馅,萝卜馅,并将肉馅、萝卜馅攥成比拳头大的球,放凉房冷冻,有钱的家庭最后做炖肉、扒肉条、黄焖鸡、丸子,金星他们家,大年三十炖一点肉,以及猪头,猪杂碎,再吃点带肉的胡萝卜饺子,也就算过年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邻居家小山哥在市里工作,家里做好了大米饭,给金星家里送了一碗。金星从出生开始,主食就是高粱米面、玉米面、小米,这是金星第一次看到、吃到白花花的大米饭,当他看到大米饭每一个颗粒都那么长,那么大,吃上去,软晶软晶的,他都不舍得大口大口 地吃,只好一粒、几粒的往嘴里放,余味袅袅,竟忘记了吃菜,这碗大米饭,成为他终身难以忘记的美食。
除夕上午,家家忙着贴窗花、对联,“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出门见喜,抬头见喜,牛羊满圈,旺气冲天、年年有余”等对联道出了老百姓对明年生活的向往;也有懒惰的人家,在红纸上,用碗底座沾上墨汁,盖上圆圈代替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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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他帮老爸垒好了旺火。旺火必须用最好的碳才能燃烧的更好,于是,从腊月开始,各家就得需要到处寻找好煤炭,老爸用1斤肉、1瓶二锅头酒才换回一块好煤,为便于燃烧,他用斧头将煤块打成小块,下面垫上砖头,中间放一捆柔软的干草,四周再将劈好的煤块垒起来,而且必须下大上小,确保最后燃烧开以后,不倒掉;如果旺火倒掉,就是明年不吉利的信号了……
晚上,邻居家小山哥刚买回一台电视机,中央台春晚刚刚开始,赵忠祥浑厚的男中音时不时飘到他的耳边,其它邻居孩子都跑过去看电视了,他忍了忍,没有过去。
一会,今年刚考上大学的同学来看他,当他看到同学灰色的中山服,熠熠生辉的大学校徽时,他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是啊,他愤懑自己,为什么那么努力,就差一分与大学失之交臂;
为什么?
为什么?
还有琳琳,为什么......?
尽管放假可以轻松一下,但他也不敢怠慢,从初二开始,他又按照自己的计划开始复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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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在自家的凉房,用父亲盖房剩余的泥土坯子在地上垒了个方桌,上面铺了几张报纸,从邻居家借了个椅子,就可以看书学习了,只有坐在这里,在这个时候,他就完全沉浸在书本的海洋里,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也忘记了琳琳......
寒假结束后,尽管他还想搭四轮车回学校,但是,父母无论如何不同意,他只能坐公交车回去了。
那时的公交车,每天只有一趟,由县公交公司安排,每天下午到达金星所在的镇里,第二天早晨再到县城。
每年春节、中秋、学生返校等高峰期,每天一辆公交车根本无法满足人们的出行需求,人们只能使劲往车里挤;公交停车场地又没有排队的设施,坐车的人们,只能在公交车开出来,停好车的一刹那,一窝蜂地往上挤;有时候,公交车前后移动几步,人流就跟着前拥后呼,不停地喊叫,乱作一团;有时候从门上进不去的人,亲戚或朋友就打开车窗,将走的人从车窗塞进去,而带的东西被压得粉碎也在所不惜......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北方农村拥挤的长途公交,成为人们心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后来,随着长途公交经营权限的放开,个人经营公交的多了起来。在个人公交班车的挤压下,国营公交公司最后退出了农村市场;农村公交运营线路多了,人们坐车不再拥挤了,但是,个体公交司机开着长途车到处兜圈子跑,人员坐不满,就是不到终点站,也引起人们的愤怒,当然,这是后话。
薄永清,男,1966年出生,汉族,中共党员,高级经济师,1988年本科毕业于内蒙古财经学院金融专业,2000年硕士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学院,2006年博士毕业于西安交大经济与金融学院。毕业后,曾先后在人行县支行任行长,二级分行任办公室主任、人事科长;某城市商业银行总行副行长,出版《城市商业银行经营管理》一书;现为全国股份制银行总行授信审批部副总级审批人。目前在家乡赞助乡村文化活动,整修乡间公路,在母校召集爱心人士成立助学金,完成学校操场的美化硬化工作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