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海著《黄河传》连载10
《黄河传》
张中海 著
第二章
奔突与融合(青海)(四)
亘古未见的黄河露底
对边疆来说,青海是内地;对内地来说,青海是边疆。青海的实际风貌超出人们有限的视野,肥沃的河湟谷地,高耸的昆仑山脉,神秘的三江源头,富饶的柴达木盆地,别具生命力的可可西里……多姿多彩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在青海融合交汇,演绎出中华大地的别样风采。
这里,马上要领略的是千万年以来谁也不曾见过的黄河露底,河宫。
在人们心目中,“黄河无底,大海无边”,黄河怎么会有干枯的那天?
然而,黄河居然干了。地点:上游河深流急的峡谷地段。时间:1986年10月15日至1987年2月15日,计120天。原因:黄河上游龙羊峡水电大坝下闸蓄水,龙羊峡至刘家峡段500里河道主流断水。黄河水干了,黄河露底了,万里黄河百分之四的河段向世人洞开了它神秘的河府。
地质工作者海飞有幸目睹了这一千古奇观,不只是因为好奇,还有对黄河母亲的牵挂,地质工作者的专业本能。
已是最后一天。1987年2月15日,龙羊峡大坝将重启放水,再不赶去就没有机会了。
临夏回族自治州州长陪他前往。州长也想一探究竟,再就是他应该去河底、河边看一看,看在大水重来之前,还有没有民众还在河底探宝。
他们选择的是河流平时最为急湍的积石关。
黄河河底会是什么样子呢?凭着海飞多年黄河生活的经验,他深信万变不离其宗,黄河河底应该是泥沙的世界,而在峡谷上游,至多还多些卵石而已。他曾在黄河下游的古河道徜徉,譬如说聊城,百多公里的河道,一色黄沙,黄河下游决口改道后暴露在阳光下的故道,甚至整个黄河古三角洲的鲁西鲁北及至冀津平原,那简直就是一个沙的世界。单手抓,抓不住;两手捧,细沙或者沙土也会从指缝里流个精光。
“咯噔”—越野车的刹车声,让海飞猛然听到自己胸腔的一声心跳。
等他站在雄伟的积石关前俯瞰河底,只见被一条汹涌大水覆盖了340万年的上游河底,赤条条地裸露在哪里。他像被什么魔法定住了,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一声惊叹也没有。直到州长的一巴掌,他才被拍醒。
“顾不上看天,顾不上看山,顾不上看关。”多少年之后,海飞回忆当时的急迫,简直就是连滚带滑,一气跑到河沿,踏进“河府”。
其实,刚才他在崖顶已感到河底令人脊背一阵一阵发凉的气息。阴森?肃穆?冷峻?什么形容词也表现不出它本来面貌。不动声色的铁灰中,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干涸的河床,竟像什么天神摆的巨阵。说是水底石林,未免轻飘了。
奇形怪状的巨石,静静躺卧,一块挤着一块,又保持一定距离,构成了河府世界的“主建筑群”。大的如列车车厢、卡车车身,小的也比写字台大,连他一米七八的个头,巨石空档里,像置身万仞峭壁威压下的一只壁虎。巨石之侧,相形见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冷静与理智,像神经内科大夫,拿一个小锤叩问人身体内部看不见的秘密。又像外科手术大夫,在剖开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血管也被扎住的腹腔胸腔里,一探究竟。
他手里拿的是地质锤。
这时,他开始以专业眼光,忘情地欣赏河石的曲线美。
巨石虽面貌各异,却全是优美的曲线组合。那当然来自黄河万古不息的爱抚,他忍不住收回地质锤,用温热的手,去抚一抚巨石的肌肤:没有一条直线,没有一处棱角,周身上下,滑润如冰。
地质锤举起来,先轻后重,由弱而强的一连串“咚咚”回声,如同金属与金属的撞击,优美悦耳。地质锤连击数十下,河底石除了露出花岗岩略带黄白的本色外,竟丝毫无损。
这一层岩石,应该是千万、百万年前后喜马拉雅运动的杰作吧?千万年来水流的冲击锻打,已经使石头百炼成“钢”了!
看着地质朋友对河府河石如此痴迷,州长提醒:“蹲,蹲下,看看石头的根。”
石头怎么会有根呢?看来,他这专业工作者还不如当地土著对河了解。
不看不要紧,一看又吃一惊,河底的石头无论大小,竟然全与河床结为一体,天衣无缝。原来,河上游的河底石都是有根石,黄河上游河道陡峭,从龙羊峡到刘家峡,河道每公里平均落差1.66米,湍急的河水把上游泥沙和无根石都一扫而过,只有那些有根有砥的本来就属于基岩一部分的河底石,才留在河府。
地质学认为,只有无根石才称石头,凡有根石,均称为山。即便它高出地面只有5公分。如此说来,积石关河府“石头”无论大小,都是和阿尼玛郡、喜玛拉雅并称的山——虽然它经年藏于河底,永无出头之日。
“百姓都称这些岩石为藏金石,有一牧民在黄河涸水后第三天,在一块大石下的洞里捡到一块价值5000多元的黄金块。”州长说的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5000元。
顺着州长所指方向,海飞看到了一块大鱼状的巨石,巨石中间被水切割出一道道长长的豁口,越到背水一面,豁口越大,最后竟成了一个直径1米、深1.6米的圆洞。这样的洞往往都是当地百姓认定的“藏金洞”。
俗话说,大浪淘沙,沙里淘金,滔滔黄河就是这样把大自然里最珍贵的金子纳入怀中。州长告诉他,黄河断水为青海、甘肃沿河人们提供了淘金致富的机会,数万农牧民涌向河道,拣金、采金,平均每人每天收获 5—7元。四个月的冬闲变成了大忙,都是因为这条流淌了千古也从没露底的黄金水道。
在州长的怂恿下,海飞也想试试自己的运气。他们信步绕到一个一尺圆的石洞跟前,洞里结着冰:“这洞还没人掏过,看看你运气怎样?”海飞一本正经地掏开了洞,冰掏出来,噼里啪啦砸开,金子没有,掏出一条满身金黄的灰鸽子鱼。
“ 鸽子鱼!我们这里还有鸽子鱼!”没等海飞反应过来,州长已一把抢过,如获珍宝地端详起这外形像鸽子的宝物。灰鸽子鱼是黄河鲤鱼中最名贵的上乘鱼种,只产于河上游湍急河段,历史上曾作“贡鱼”奉献皇上,多年以来已经绝迹,想不到在这里发现了。
下午3时10分,龙羊峡大坝闸门升起,被斩成两截的黄河巨龙又再生为一体,河水奔腾咆哮51个小时,与2月17日下午5时许进入刘家峡水库。
这次河底见闻,让一个地质专业技术人员海飞文思骤来,其撰文刊发在了同年9月17日的《羊城晚报》上。
地质学家断定,从黄河发生发育起,至今已有 250万年到300万年历史,“不废江河万古流”,万古黄河在20世纪新中国的建设高潮中露底,曾视为奇迹。多少年之后,作为一个老地质工作者,当海飞忆起这次河府之行,还难抑内心的激动。只是感情已从当年的巨大的自豪转为一种忧伤。
他忘不了当年在河边烧香上供的当地土著,一边给黄河磕头,一边用海飞听不懂的语言念念有词,州长解释说,意思好像是“大神宽恕……我自作孽……甘愿报应……”之类。
当时他有些反感,觉得百姓冥顽不化,落后迷信,不对战天斗地的社会主义建设抱积极态度。现在上了年纪,倒是有了些许同情理解。不仅是对冥顽不化的土著,更加让他心疼的是黄河—他和他无数同仁、同胞一辈子为之奋斗、奉献,也被她养育了一辈子的黄河,母亲!
“昔” :“禹导河积石”的洪水记忆
地质工作者看黄河露底的河段叫积石峡。
黄河从青海高山峡谷夺关斩隘,由青海循化撒拉族自治县河谷盆地进入甘肃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进入甘肃。这时,面临的又是一道比刚刚奔突而出的重重障碍还要艰难的险阻—积石峡。
比源头阿尼玛卿山被命名“大积石”还早多少年的“小积石”。也是西域归来张骞所报黄河重源潜行5000里,“积石复出”的积石。
从山下积石镇出发,沿黄河南岸向东一路前去,河岸两旁的山势低矮平缓,虽重峦叠嶂,但只是贴着大地起伏。路两边,撒拉同胞的院落和内地农家大同小异,厚实的土墙,平整的泥顶,随坡就坎,顺着河岸铺陈。
不知不觉间,河两岸的山势陡峭了,远处拥挤成堆的山丘渐渐探出头来,随着我们前行速度的加快,有条不紊地向前拥来。这时的黄河也像我们后代行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原来宽广的河身收缩,再收缩,再收缩—为了走出巴颜喀拉,为了不可避免的一场决斗,聚起全部力量!
南岸已成绝壁,公路也已变成窄窄的土路,车小心蠕动,擦窗而过的利石好像随时都会伸出魔掌,将胆敢冒犯它的任何什物掀下深渊。而北岸山势也越来越挺拔,刀劈斧凿的崖壁记录着谁的神工?苔藓青黑,似历史的云烟凝结。
峡谷越来越窄,就在两边危岸就要轰然合闭的最后时刻,黄河以雷霆万钧之力,冲撞而出。这时候你站在高处两岸,看不到河的雄姿,只见丝丝缕缕的白烟升腾;只听到隐隐沉雷,从地层深处传来。
有人描绘河水冲撞峡口的动静:“震得车窗玻璃啪啪作响。”在殊死的搏击中,两岸悬崖要死死卡住她的腰身,但没有得逞。又一次,黄河获得了新生。
禹“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入于海……”战国时期成书的《禹贡》把积石认作黄河源,把这一切功劳都归于大禹。大禹传说在华夏民族家喻户晓,是因为他治水。大禹神话产生的背景是洪水。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尚书·尧典》开篇即是洪水描述,与《圣经》所述洪水大致同期。如果说自从黄河切穿三门古湖,使大河上下各自萌发、先不连贯的胚胎成长为一统大河,三门古湖以下华北平原从此开始了洪水泛滥的世纪,更不如说是世界冰期结束,积累万年以上的冰雪融化造成海平面上升,我们先祖从此无家可归。而在黄河所创造的土地上,洪水则是二者的双重作用。专家考证,古三角洲天津一带所发现只有亚热带沿海才适应生长的长牡蛎壳,长江上游葛洲坝岔道五米深处所发现卵石层内的巨树化石,都是这次洪水所留的遗迹。经碳14测定,都在6500年至7000年间。
这一时期,就是华夏产生大禹,产生精卫填海、女娲补天传说的时期,幼发拉底河、尼罗河也产生了挪亚方舟故事。如果说,洪水记忆在华夏三千多年前甲骨文中所反映的是“昔”——的样子——所谓往昔,就是发洪水的日子。那再早甲骨文一千年,距今五千年的次大陆,印度河畔早已消逝的古城摩亨佐·达罗城、哈拉帕城,留下的只是埋藏它的层层淤泥。
“尼罗河上的云,润泽着遥远的恒河岸边的土地。”诗人如是说。原来,地球村并非起源于当下信息时代的互联网,早在六千年前,一场洪水已把互相隔绝的区域、国家、部族联为一体。
冰期消逝,气候转暖,我们先祖离开栖身的山岩洞穴迁居平原,先后在成陆不久的滨海河湖边择土定居。而在这时,大河也因上下连通而更加汹涌,再加之它本身所挟泥沙不断淤积原来河道,又不断开辟新的河道,在西至太行、南至江淮这么一个广阔的地带翻滚往复,先人备尝水之利,又饱受洪之害,“洪水滔天……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山海经》如此说。
一条大河横空出世,神禹也随之诞生,有着九州方圆并在黄河强力推动下从高原走来并还将继续走得更远的炎黄一族,注定与这一条大河息息相关,生死与共……
个人简介:张中海,50后,山东临朐人,业余诗作者。落生时挨饿,上学时停课,没毕业继业。70年代以农为业,诗为余;80年代以教为业,诗仍余;90年代以商为业,余不见。后业终,余存。余孽。
上世纪80年代有诗集《泥土的诗》、《现代田园诗》、《田园的忧郁》三种;2015年后有《混迹与自白》、《雁哨》两种。另有短篇小说《青春墓志铭》《一片光明》、传记文学《一个空战老兵的非凡人生》《黄河传》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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