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与子
——谈谈找对象说亲那点事儿
文/黄振田
时令已近初夏,因为疫情,宅家蜗居了几月的年轻娃子们,蛰伏了一冬又一春的荷尔蒙终于爆发了,就像是早上刚出笼那昂头学叫、拍翅乱飞的嫩鸡仔,再也耐不了寂寞,开始呼朋引伴,蠢蠢欲动起来。受老爸影响,春心荡漾的健娃就是其中的一员。
健娃是下河村老蔫儿的独生子,一位五官端正、血气方刚,平时少言语,做事有分寸的九零后青年,人不赌,也不喜好烟酒,典型的农村好小伙儿。健娃大学期间也曾经历了青春萌动的花前月下,后因母亲早逝、家中经济条件不好,终未修成正果,下学后就独自一人外出打工了。他进过工厂,送过货物,也摆过小摊,站过门岗。凭自己的本事,该干的都干了,能挣的都挣了,家里的老房翻建了,一应家具电器也添置齐了。出门闯荡几年,人壮了不少,腰包里多少也有了,就是没混个对象回来。每逢年关,他爸老蔫儿最盼的就是能解决了健娃的个人问题。这源于农村人年关的经典语录:“XX,回来了哦!媳妇呢,咋不一块儿领回来?”年复一年的背诵,从不调样儿,直到你真把人家闺女领回了家为止。这心操的比人家亲爹亲妈都还要大,操的人家爹妈心里空落落的极不舒服,也操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心脏像猫抓了似的,毛躁躁的都不敢出门。健娃同其他或大或小的娃子们一样,每年都经历着无数次的拷问,父子俩被折磨了一年又一年,搞得脑袋大了,连精神都快崩溃了!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年年娶亲没有咱。再等一年?在这男多女少,狼多肉少的年代,健娃能沉得住气,他老爸老蔫儿可实在是等不及了!
老蔫儿其实人并不蔫儿,因为丧偶早,受了打击,话就少了,人取外号叫老蔫儿。其实他原先是挺阳光的一个人,虽然小学文化,却是一个能说会道、既幽默也能干的农村汉子。老蔫儿家祖辈八代都是农民。用他的话说,那是没办法的事儿,那时候又不计划生育,家家生孩子像蹲厕所一样方便,都比着生,一家兄弟姊妹五七八个甚至十来个再平常不过,都是人丁兴旺。农耕时代嘛,需要劳力就不怕吃饭排队浪费口粮。因为人多,所以劳力就多,能吃也就能干;因为人多,大家都穷得掉渣,也就不害怕识不了字上不了学。一件衣裳老大穿了还要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接着穿,带孩子当然也要靠老大老二老三挨着次序往下轮。大人们要没明没夜下地干活去,谁还管得了你能不能识字或文化深浅?所以代代都牛气轰轰同泥巴打交道,人人也都吃过没文化的亏。那时候都这样,谁也不嫌弃谁,家里有劳力,就不怕单身;说亲娶媳妇只要对上了眼,一双八瞪眼黄胶鞋、几尺布一身花衣裳就搞定了,就这么简单,这就是生活。到了老蔫儿这一辈儿,计划生育了,也悲剧了,为了不违反政策,只生了健娃这一根独苗。媳妇去得早,老蔫儿也没打算再找。他常自我安慰:好娃不在多,一个顶十个。于是用心培养,好不容易才供出了个大学生,也算倒了门风,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可是时代不同了,社会上大学生多如牛毛,闭眼一摸一大把,是个人都敢弄个大学文凭。你健娃又上的是一般般不咋出名的大学,毕业时信心满满,几年后灰头灰脸,真正体验了当今社会饭难吃、钱难赚、媳妇难找婚难结的残酷现实。老蔫儿常在人前说:你看那谁谁谁,也是大学生,有房有车,三十好几了就是找不到对象,临了还花了二十几万搞了个带娃儿的二茬子领了证,学都瞎球上了!上下河几十个二三十岁的杆子货,都不如人家隔壁老王,年近半百了,还黑更半夜玩抖音,满世界骚情泡妞,媳妇换了一茬又一茬!健娃要是再不着急找媳妇,也得跟谁谁那个样,明个不是光杆子就是信球货!说到激动处,老蔫儿这货哪还有蔫儿的样子,只看他嘴角泛沫,两眼圆睁,双目赤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熊样儿,大有父子反目,老子不认亲儿,“不换思想就换人”架势。他像得了魔怔,逢人搭话就是这一调调儿,喋喋不休,典型的老太太性子婆娘嘴,听的人心里烦:你那娃子不丑不残又不傻,谁知道私下里谈没谈对象?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咸吃萝卜淡操心!
其实,健娃还真处有对象,女娃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两人上学时就意意思思,下学后一拍即合,尽管没在一个地方打工,也时常聊得热火。女娃是上河村的,健娃时不时在手机上给他唱:“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硷畔上的妹妹,等着哥哥……”但健娃谁也没透漏,包括他亲爸老蔫儿。知父莫过子,健娃知道老爸的脾性,母亲去得早,啥事不亲力亲为,折腾一番,就显不出老爸的能耐。好事多磨,老蔫儿的危机感还是影响了一大帮穷亲戚。于是乎老蔫儿的七大姑八大姨又都发动了他们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集体行动,团队作战,用熊熊着火的热心,打探起了待字闺阁的良家姑娘,但凡有一丝可能,便穿针引线,当起了救世月老。健娃被动加主动地相了十几个,终于等到了上河村那个自己心中的妹子。老蔫儿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激动得逢人就笑,那面容像极了成熟而开裂的山毛桃。人们取笑说老蔫儿比自己娶了媳妇还高兴!
可天不作美,造化弄人,疫情大爆发。政府一声令下,老蔫儿父子俩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了解放前。媒婆的脚步不再轻快,老蔫儿父子俩悸动的心也暂停了澎湃……。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解禁了,老蔫儿说,网络时代就是好,自己抠唆了一辈子,终他娘的大方了一回,父子俩难得形成了统一战线,电话费花了好几百,也学了八仙过海,各显了神通,磨破了嘴皮子,健娃的婚事十有八九成了,就差找媒过趟儿了!
农村的婚事,作为男方的老表、姑父等责无旁贷冲锋在前,苦活累活要毫无怨言。至于姑爷等爷字辈的,因为老朽了,出不了力,担不了酒,烘烘场还可以,其它也就不太中用了。重点是媒人,最初只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一旦男女双方谈成,媒人的身份就不一般了,因为是与双方家人沟通的关键人物,素有 “好不好,来回跑;成不成,三两瓶”之说。男女双方尤其是女方家人的工作主要靠媒人去做。一般情况下,女方提出的任何条件,男方都要接受,实在畏难,就由媒人上前与女方家人沟通,效果好坏,考验的就是媒人的水平。男女新人怎样见面、定亲等等,说起来简单,实则是一项繁杂的工程。媒人往往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尽可能化繁就简整个流程,中途如有意外差错,也要靠媒人打圆场说和。老蔫儿在找媒人上像挑媳妇一样下了大功夫,最终选定了女方的姑姑,因为她和老蔫儿家也沾亲带故,关系很好,铁定只说好话不敲烂锣。这不,听说媒人只跑了两趟儿,双方见了一次面,事儿就成了。其实也真没必要那么繁杂,因为双方是邻村,隔得不远,两边老少打小就认识,早就追根究底刨了几代祖坟了解的透透彻彻了。况且健娃和女娃已经心照不宣,互送秋波,王八瞪绿豆——看对眼了。老蔫儿操了心,跑了腿,出了力,也流了汗,很有成就感,就像打了鸡血,人也不蔫了,一脸灿烂,似乎回到了二十几岁。
时间不长,健娃和他未过门儿的媳妇就光明正大一起进城打工了,羡煞了好多人。人们都说,看不出来老蔫儿这家伙平时蔫不拉几的,遇到事儿还真行,挺会操心的,有两把刷子!又说,健娃这娃子的命也真好,有个好老爹!老蔫儿每每听到这些话,就像喝了陈年苞谷烧,又像吃了土蜂蜜,心里热烘烘美滋滋的。
作者简介:
黄振田,又名:黄镇,男,汉族,河南淅川人,农村教师,文学爱好者。学生时代曾在《躬耕》等刊物发表文章,参加工作后多忙于事务,闲暇读读书,偶尔写点东西,发些感慨,不求闻达,仅图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