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是古人观察和预测天地人生万象的符号,用比拟推演的方法“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对宇宙万物、人生百态作朴素而系统的阐释,以确认世界的秩序和可观测性,其想象力、神秘感和确信性具有诗的特质。
这八首诗前后三年陆续写出,非一气而为,具有偶然性,它们跟易经八卦的符号性有关,又跟其谶纬言说原旨体系无关,是我体察社会、人心以及情感、命运变幻的实验载体,也就是我的八种体悟而已。
---叶朗
坎
这个星球是一张哭坏了的脸
上帝也发愁
那么多颜色的水
都不是水的颜色
匏羲氏把它放在西边
以坎卦的名义
流淌真相
你夹在其中
泥鳅一样的危险
一爻一爻地走向衰老
-------(坎卦为水,北方,为次子,为耳朵,为坎坷)
坤
午夜成像的黑白影片
曝光不足,边缘羽化
老屋一闪而过
天国给的探亲假总是这么短促
盘缠是半个枕头的眼泪
母亲一闪而过
她也一闪而过,在老屋
在她母亲的棺材前
八岁时梦中的这个新娘
已是十八岁女儿的妈妈
我看见她掩面痛哭时
还有一颗没换的乳牙
第一次换牙时她哇哇大哭
那是在她妈妈那儿
今天八岁的女儿又掉了一颗牙
这回是在我这 没哭
就像托着一个袖珍玩具
她让我把这颗牙
好好藏在我们的老屋
------(坤卦为地,西南方,为母,为容,为顺)
震
潜在海底看花上的花
是鱼眼里的重复修辞
隐身穿行水中的水
胜过翻越夸父的肋条
听千年老龟说
潮汐时的月光锋利无比
晚风熬制的孤独最为醉人
如果能容忍一个地狱
颠覆那么多天堂
你会被封为一个星座的王者
作为乾父的长子
岂能当那混账的王
选择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
把自己粉碎为原子
与恒星和沙砾一起搅拌
成为地下的太阳
攒足十一个月的地火
听从胎心的号令
附巨蟒为身
以闪电为剑
撞醒春天
------(震卦为雷,东方,为长男,为震动)
巽
风来了
船没有来
云散了
雨没有来
天黑了
月没有来
心动了
你没有来
梦来了
梦没有醒
花开了
花没有香
酒香了
酒没有醉
人醉了
------(巽卦为风,东南方,为长女,为股、入)
乾
在西北的土塬上
那只狼向天空嚎叫了三声
重要的事说三遍
一切就不那么重要了:
龙战于野是猛龙的故事
马跳过日是天马的故事
女娲补天、精卫填海
是他们上辈子的故事
这辈子我们从伐纣开始
纣为乾,终日乾乾
纣为天,天地不仁
纣为首,群龙无首
纣为龙,叶公好龙
纣为君,伴君如虎
纣为父,认贼为父
从一个兵到两个兵
从两杆枪到三个军团
胜利者的笑声点燃纣王的尸首
在白种贵族的龟甲上杂交亚黄色的书法:
将蛊毒融进勋章
将飞龙驯成走狗
将涂鸦变成图腾
将我劝进为圣王
可你也是只狼啊
你要知道:
周而复始从周朝开始
春秋大梦从战国开始
天下苦秦从暴秦开始
犯我强汉从莽汉开始
诛一夫纣可以随时开始
你就是商纣的转世魔头
现在就从你开始,伐!
------(乾卦为天,西北方,为父,为首,为健)
兑
披着晚霞走到湖畔的时候
花就开了
水鸟们围成一圈
护着波光中凄楚的瞳仁
这一湖的眼泪
是你累世的美丽和哀愁
王族的那场选美佳丽如云
籍凭仙人的加持
你成为水晶鞋的唯一主人
按照悲剧的规律
爱情之后必有忧伤:
无非是秋愁与春恨
无非是妒忌和阴谋
王子战死的那一天
城堡空空荡荡
天空黑成了命运的本色
你听到绛珠仙子的召唤
是谁上瘾于月的圆缺
是谁乐见生死轮回
隐身的仙人再次引你到湖畔
你已忘了因何而悲伤
下一世的倒影徐徐展开
如同飞蛾扑火
你又化入湖中
------(兑卦为泽,为西方,为少女,为悦)
艮
在云看来
所有的山都是不动的云
在山看来
所有的云都是飘忽的山
在你看来
所有的我都是恨过的他
在我看来
所有的她都是爱过的你
------(艮卦为山,东北方,为少男,为行止)
离
在他和他的对峙中
你们被流放到南方
这里的夏日适合你的红裙
你看A是云
A看你是火
你看B是风
B看你是鸟
A和B是彼此
烧红的箭
在你的腰间对射
从少女到母亲
何止三生三世
你的容颜不变
也习惯了纠结
他们是你的作物
你是他们的囚徒
------(离卦为火,南方,为次女,为艳丽,为眼睛)
2017—2019年
叶朗, 70后纪录片导演、制片人,诗人,湖北洪湖人,现居北京,曾供职阳光卫视等影视制作机构。纪录片代表作品有《百年婚恋》、《废都》、《两宋三百年》等;文章及诗歌作品发表于东京《华人文学》、《南方诗歌》、《北京诗歌网》等刊物及一些文化诗歌平台。出版有诗集《野草拔节的声音》
鸿山 . 玉和祥杯首届南方诗歌奖继续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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