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运小区里的修鞋匠（散文）

                            涛声依旧•青海

       西宁市柴达木路马坊西的九运小区，是建于上个世纪1970年前后的老旧家属院。通往小区道路西侧，是8栋4层简陋的老式住宅楼，楼的后面是规模不大的农贸市场，路的北侧就是修鞋匠老宋的摊位：一个高一米多、宽不到两米、下面有4个小轮子的铁皮柜子，上面挂着一长串型号不同的钥匙坯子（现在许多修鞋匠为了增加点收入，还兼顾修锁配钥匙）柜子里装满了鞋钉、鞋掌、鞋跟、皮料、线绳等修鞋用的辅料与工具；铁皮柜子一侧是一架老旧的轧鞋机。

      此刻，冬日下午的暖阳，照射在修鞋匠老宋写满岁月沧桑与生活艰辛、黝黑而瘦削的脸上，额头的皱纹里，似乎渗出些许汗珠。只见老宋双腿并拢，一块有些厚度的方布铺在膝盖上，粗糙的大手正在用废锯片磨制的削刀，细心地削去鞋底多余的边料。看样子，今天老宋的生意不错，刚刚做完手中的活，接着又给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用机子轧开线的皮鞋；随后给一个顾客冲腰带的扣眼、修羽绒服的拉练……一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得以歇息片刻。

       是的，今年已经64岁的修鞋匠老宋，是个性格豪爽、开朗、敢打敢拼而不服输、不怕吃苦的人。改革开放之初，就在老家河南南阳镇平，跟着父辈们学会了做皮鞋的手艺，并开了一家皮鞋厂，还前往湖北、山西、河北等地搞推销，也是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最初几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红红火火。不料，受到浙江温州皮鞋的冲击，他们村的皮鞋厂纷纷倒闭。无奈之下，老宋和村里的七八个亲戚、朋友，于1982年来西宁闯荡，打算在南川西路的第二十中学院子里，异地重新开一家皮鞋厂。而经过市场考察，浙江温州的皮鞋早已占领了西宁市场，人家的皮鞋成本少、质量好、价格低，根本就竞争不过。咋办，既然来了就不想再回去。凭着自己多年做皮鞋的经验，已经熟谙其理。皮鞋做不成，干脆买了一架轧鞋机，当起了修鞋匠。没想到，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去年在小区里，花了五六十万买了一套住房，基本上就算是在这里扎根、安身立命了。不过户口依然在老家，到现在都没有交社保。老宋虽然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看样子70岁之前还闲不下来，再辛苦几年，还清买房借的十几万，再补交社保养老金，才敢喘口气而彻底闲下来。

      与老宋相隔有四五十米远、农贸市场的拐角处，是来自四川乐山郊区农村老涂的修鞋摊。

        老涂生于1966年，今年也五十有五了，来这里修鞋有近十个年头。老涂个头不高，不到一米六的样子，为人老实、本分、随和、厚道，人缘特好。自打在这里摆修鞋摊，和谁都没红过脸、发生过口角或争执。他的生意好，不仅是活做得地道，而且为人也比较活泛，差个块八毛的从来不计较。这不，刚刚一个老太婆来配两把钥匙，一把10元，人家说便宜点呗，老涂嘿嘿一笑：“那就两把钥匙，一共18元好了。”打发走老太婆之后，老涂应该给一个老大妈修鞋跟，老涂以商量的口气说：”旁边这个年轻媳妇抱着孩子，外面冷，孩子受不了，先给她修好吗？”老太婆满口答应：“好、好，先给她修，我闲着没事儿。”老涂手脚倒是麻利，钉鞋的手虽然粗糙而皴裂，甚至渗出血来，清鼻涕一个劲儿地往下淌，也顾不得去擦，老大妈赶紧给他递一张卫生纸，可老涂根本不用，袖子一擦了之，三下五除二，须臾功夫，就把鞋跟搞定了。

       老涂真的很忙，夏天早晨七八点钟就出来了，晚上七八点钟才收工，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冬天寒冷，十点钟之后才出来，五六点钟就回去了，每年都能挣五六万元。春节即将来临，来西宁修鞋二十七八年了，却很少回家过年。就这样积攒了一些钱，前几年在乐山市区买了一套商品房，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呢，打算再奋斗个十年八年的，就回家在新房里安度晚年喽。

        其实，修鞋这行当，最兴盛时期，是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其时，浙江温州、乐清、金华、台州等地的修鞋匠，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拖家带口、不远千里地涌入西宁及周边的县城，租住在最便宜的寒舍陋室里，早晨七八点钟，他们从不同的角落里走出来，一条竹扁担，一头挑着小木箱，一头挑着轧鞋机，来到街口、巷道、家属院，做起了修鞋、擦鞋的营生。他们不仅聪明、能闯，而且吃苦耐劳。记得1984年，俺家媳妇在水井巷小学当老师，她学生朱朝波的父亲朱士法，就是随着那拨浙江人，从台州椒江来到西宁，在水井巷拐角处摆修鞋摊的。其时老朱已经四十多岁了，带着媳妇与两个儿子，一家4口住在附近财政厅家属院的一个四面透风、低矮拥挤的煤房里，住不下就搭吊铺。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常人是难以想象的。就这样干了近十年，淘了第一桶金之后，回老家做起了织布的生意，小日子过得还算富裕。

      是啊，可不要小觑那些不修边幅、不讲吃穿，肩挑担子、走街串巷的修鞋匠。不是吗，温州正泰电器集团董事长南存辉，就是在那个时候，干了几年的修鞋匠，淘了第一桶金之后，于1984年成立了自己的第一个企业，乐清开关厂；不断壮大之后，于1991年，创立了中外合资温州正泰电器有限公司，并于2010年成功上市；至2020年，市值已达200亿元人民币。

       而今那拨浙江的修鞋匠，早已于九十年代初，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四川、陕西、安徽、河南等地的乡党们。他们沿着浙江人的足迹，分布于西宁市的街口、巷道、小区等偏僻之处，默默地、一针一线、一刀一锤地讨一份属于自己的生活。而那个时候，青海的本地人，宁可整天晒阳娃，也不屑于去干他们认为“下贱、不耻、丢人”的活计。后来在江浙生意人的引领下，使他们终于觉悟而惊醒，深切地感到“整天晒阳娃，最终没钱花。不如干点啥，勤劳才富家。”于是，西宁附近农村的年轻人，也纷纷放下身架，躬下身子来，站大脚、蹬三轮、擦玻璃等，也慢慢多起来，逐步走上勤劳致富之路。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当人们穿行于荒野林莽，翻越雪山险峰，走过岁月的春夏秋冬，背起行囊而奔向远方，那么，你的鞋子牢靠吗？此刻，一定会想起那些为你穿针引线、纳底缝帮而辛苦劳作的修鞋匠，是他们在让你坚定信念，以更加优美的姿态启程啊！

作者简介：张义涛，笔名，溢涛，网名，涛声依旧。早年为文学青年，写诗、散文、杂文、随笔之类的文字，有过媒体记者的经历。祖籍山东威海，现居青海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