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暑假闲暇,驱车回大山深处的老家享受宽舒清静,清澈甘甜的自来水,勾起我对前河后沟那几眼养活了几代人、救活了无数生命的水井的回忆。怀着恋念之心逐一拜访,除石沟嘴井、韩家山井还有点痕迹,旋马湾井、马泉湾井、人家井都无影无踪。久坐其遗址,浮想联翩,感慨万端。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天爷”不肯下雨,乡民在庄外低洼处掘筑的山水窖多时空着,连年水荒对人们生产生活和家畜生命构成严重威胁。外传:政府派车拉水时,这里天上的飞鸟,地上的牛啊、驴啊、羊啊什么的都追着车跑,乘给农户放水之时,它(们)就抢着喝;又传:这里的孩子们,早上起床站成一行,大人噙一口水“噗”地喷在每个人脸上,孩子们撩起衣襟一擦,就算洗脸。虽说传说有点玄乎,但真是一碗油换不出一碗水啊!长途拉水毕竟限量,只能解决公路沿线人家燃眉之急,大多数居住在沟底坡屲的农家,做饭、洗衣、牲畜用水全凭大河沟里先辈们凿掘延用的几眼苦水井。石沟嘴井颇有名气,离我老家六七里,井深两丈许,井底直径约两米,井壁全用不规则的石块砌垒,人能踩上趴下,筷子粗细的一股清水从井底测石缝泛出,味虽咸苦,但羊牲口特别爱喝,供给周边榆中、安定、会宁三县交界几百户农家牲畜饮水。每上冬,井水供不应求,人们天不亮就出发赶着驴骡、备上驮桶、背上吊桶,赶往井旁排队等候,从早到晚井台上人畜拥挤不堪,人们的招呼声、谈笑声、争吵声,牲畜的嘶叫声、奔腾声,吊桶与井壁井口的撞击声及哗啦哗啦的倒水声交织一起,演奏出一曲“生活苦乐交响曲”。羊倌们吆喝着大群羊,整天周旋在水井方圆数里高山低洼啃着草根等待饮水,连屲皮都踩踏破了,羊群所到之处黄土飞扬,荒秃颓废之景不堪入目。为了生命,人们自力更生,乘农闲自发组织劳力,备上铁锹、钢钎、撬棒、吊框等器械到就近老井清掏泥沙、深掘测凿扩大容量、筑高坚固井台,全力修缮,以保井水正常供应,并在河沟各处目测寻掘新井,吃尽苦头。
人家井就是我庄人千辛万苦挖掘的一眼新井,七八尺深,两三米宽,泛水较旺,一昼夜能积蓄少半井,若几天不用,井水几乎齐到井沿,拧着桶梁就能把水舀上来,有时不慎水桶掉井沉底,你将扁担一头探到水里慢慢摸索,扁担钩就钩住桶梁,轻而易举捞上水桶。此井水味微咸,人们舍不得饮羊牲口,一抽空闲,驴驮人担,积攒在家中大水缸将就洗菜做饭。那时我家有十多口人,用水量很大,星期天,我和小妹一个重大任务就是到人家井抬水,吆喝上庄里的伙伴们,抬上扁担,挑着铁桶,打得叮呤咣啷,欢歌笑语,好不热闹。尽管我们在桶沿水面覆盖着大大小小用冰草、芨芨草拧的圈圈,走路也小心翼翼,但一桶水爬坡上屲四五里抬到家时一半就淌掉了,攒满一缸水得抬四五趟,真是苦累不堪啊!概因井浅之固,井水里漂游着大蛤蟆、小蝌蚪,听到水桶一响便“嗖嗖”潜入水下,任你怎么冲打,吊到桐里的水蝌蚪在所难免,人们为了解脱,便说什么:“井里的蝌蚪酱里的蛆,别在意。”说归说,家家都备有过滤网,井口滤,缸口滤,盛在缸里就十分珍惜,一碗水,用三遍,洗了菜,又洗脸,还留着给家畜家禽把食拌。难忘一次拔麦午休,我舀了一碗水单独洗脸,被大哥狠狠揍了一顿。为了水,人们犯尽千难万苦,愁肠寸断。二十世纪末期,国家大力推广实施“121”雨水集流工程,集中力量解决特别干旱地区农民群众的饮水困难,投放大量资金和水泥,鼓励家家户户硬化庄院,在自家房前、屋后、地头挖筑水池,并实行“谁建、谁有、谁管、谁用”措施,短短几年,人畜饮水困难大大缓解。此后,随着人们生活逐渐富裕,有钱盖砖瓦房、筑大水池,一旦下雨,屋顶院落、路面坡屲大小雨水皆蓄池中,人蓄饮水问题基本解决。后来,退耕还林,封山禁牧,羊牲口圈养,这样,大河沟的水井渐渐被冷落甚至弃用,年久失修,填满泥沙,有的被大水冲淹填没,留给人们的只是辛酸往事。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一晃到了2016年,故乡人半个世纪的“洮水”梦终于实现了,家家户户水龙头安在灶台旁,乡民们也能像城里人一样,享用着自来水带来的幸福美好的现代化生活。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水井彻底完成了光荣的历史使命,从岁月深远的风雪里走来,刻着时代的印记,带着历史的风尘,又从历史深处悄然消失,成为她养活的故乡人刻骨铭心难以忘却的乡愁。


徐志能,网名若水。高级教师。曾荣膺甘肃省园丁奖、定西市优秀教师、安定区优秀教育工作者和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入编《定西地区教育志》《定西市安定区教育志》。定西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甘肃教育》《未来导报》《考试周刊》《当代家庭教育》《定西日报》《安定文化》《科学发展在中国》《读写算素质教育论坛》《九天文学》等报刊杂志和《人民网》《首都文学》《陇中文苑》《陇上风情》《作家地带˙诗词歌赋》《金秋文学》《今日作家》等网刊。《首都文学》编委,《九天文学》杂志编委、特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