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语（组诗）

诗/犁夫

蒙古语

袍服里裹着的音符

一句句走进梦里

那是额吉的声音

在千里之外

向苍天询问

套马杆甩出驯服

抛出的每一次套索

都成为音节的暂短停顿

苍穹之下——

秘境里的动作

已经在哈达的隐喻里

连缀成平仄起伏的音韵

蒙古语

悬停在发黄的史书里

注解春秋的风雨

成为经典的词句

马蹄，穿越世纪

在骁马的鬣鬃上

打出猎猎的旗语

那达慕的男儿三艺

已经把放马的汉子

演绎成巴特

成为英雄史诗里的传奇

马蹄声远了

但敖包垒砌的叮嘱

从未离我远去

那是长生天的呵护

那是一匹战马

正在踏碎悲伤的情绪

一个音域

跨越另一个音域

那些敬语与谦辞

高过我的头顶

掠过星辰更替

先祖成吉思汗的血液

依旧沸腾在子孙的基因里

蒙古语

在煮沸的奶茶里发声

在滚烫的马奶酒里斟酌

蒙古袍上的一针一线

都缝进了长调

刺绣的针法是词语的注解

民歌是蒙古语的一种语气

“孛儿帖”苍白色的语音

与诃额仑“五箭训子”的音训

这都不止于语言学

漠野上刻下的足迹

就是对绿色和自然的最好翻译

蒙古语

在马背上铿锵有力

在草地上窃窃私语

漫漫的征程啊

捍卫着一个民族的记忆

在篝火里相识

在琴声里偶遇

用星星擦亮毡包的光泽

在一串串露珠里

清清嗓子

唱出百灵鸟的亮丽

哦，蒙古语

关乎一草一木

关乎绿水青山

那是一条生命的根

在泥土里生生不息的延续

用母语来诉说

泪水，流进那条深深浅浅的车辙

眺望的眼光，凝视着天边的部落

是谁在讲述

是谁在讴歌

那一句一句诗一样的蒙语

沾满乌兰哈达的露珠

浸润在戈壁大漠

哦，用母语来诉说

燕山，七老图，西拉木伦，老哈河

森林，丘陵，草原，村落

我在长调上寻找母语

在英雄史诗里感受辽阔

和蓝天白云一起

吟唱那支古老的牧歌

母语，呼唤着一群群牛羊

母语，抚慰着一个个心窝

迎着春夏秋冬

和太阳一起

晨出暮落

白毛风在讲述寒冷的故事

篝火在叙述舞蹈的场合

马头琴的语调

像一枚弯弯的月亮

在星群中闪烁

套马杆柔软的圈套里

是一个预设的语言陷阱

甩动着智慧和力量的独特

母语，在鬣鬃上张扬成豪放

母语，在马鞍上雕刻成花一样的纹落

蒙古靴上的刺绣

闪耀着母语灿若云霞的光泽

哦，用母语来诉说

把风雨挡在毡包之外，平平静静

哦，用母语来诉说

把快乐扔进草海，任自然挥霍

敖包山上缠绵的爱情

还在阿尔斯楞的脑海里起起落落

父母给予了母语

家给予了母语

母语有形无形，有声无息

在生命里翻涌浪波

哦，母语，一股血的流注

宽厚地孕育

涵养着每一个子民的魂魄

拾起那些丢失的音节

连缀那些古老的段落

在被月亮与星星遗忘的角落

让母语亮开喉咙

纵情高歌

哦，母语

缠绕在草原，缠绕在毡包

哦，母语

在小村的井边的辘轳上悬挂

在村头那棵古柳上婆娑

在婴儿吸吮的动作里

在干裂翕动的嘴唇上

跳动着生生不息的脉搏

母语的曙光

照耀生命的来路

母语的魅力

装订进厚重绵长的史册

就用母语点亮寺庙的梵音

就用母语铸就力量的磅礴

彩陶里几千年的时光

在母语的清浊音里闪烁穿梭

光芒，照射在隧道里

智慧，在山水间起舞

锐利的母语

穿越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韵仄

我拼命地寻找母语

把遗忘的故事再度斟酌

用一支熟悉的曲调

打探母语广袤的地域

用字词句章的符号

标注母语久远的传说

我用诗，我用歌

我用散文，我用小说

我用母语的文字

在唇齿之间诵读叙说

我的全部情感

包括悲伤包括幸福

包括所有的喜悦和疼痛

都用母语来诉说

蒙古马

嘶鸣着冲出地平线

血管里涌动着征服的誓言

古渡落日的余晖

昂起头颅

枯黄的信心深夜失眠

再次涌起波涛

浩瀚的草海里

蒙古马的蹄子踏出多彩的航线

西凉短歌

马背长调

忧伤的音符难以抚平心中的苦难

勇往无前的步伐

检索曾经曲折的路线

刚直的秉性

一步步走来

荆棘丛生的命运

开拓出格斯尔般英雄的诗篇

马头琴

是时刻等待出发的眼神

正拉动着丝丝入扣的琴弦

万马奔腾的情景

正是步调一致徜徉在精神家园

引颈嘶鸣

是对上苍表达不屈的志向

鬣鬃雄风

那是赛罕塔拉听风发出的呐喊

借着星光回家的牧人

一句句呼麦

拉紧抡圆的套马杆

在历史年表里眺望着远方

蒙古的长调里

马蹄的梦境由近及远

酒杯和银色的烛台

端坐着

旗杆上还飘荡着刚刚散去的狼烟

长生天的祝福

萦绕着

马蹄踏过蒙古高原

蒙古马

以风一般的疾驰

呼啦啦扯起猎猎的旌旗

草地上刮起飓风

亘古荒原雷鸣闪电

疾驰的蹄风掠过亚西亚的上空

在贝加尔湖

舵手挥动草原的牧鞭

蒙古马

在蒙古人的胸间奔驰

雄鹰的翅膀

放飞在梦想的天边

蹄声串连起丝绸之路

每一个蒙古包

都是商贾歇脚的驿站

饮马岸边

青青的草地衍生绿色的遐思

牧羊女的七彩梦里

刻进雕花的马鞍

敖包山下的盟誓

一双手牵着另一双手

在石头垒砌的母语里缠绵

跨国界疆界和世界

在月亮之上

走敖特儿的潇潇雄风

下起太阳雨

长长的牧歌

守望着绿色的家园

咀嚼风雨

仰视青天

开满鲜花的草地

奶茶般温馨的祝福

弥漫江海山川

蒙古马

萨日朗开遍山野

染绿的马蹄上还有

和林格尔壁画中的点点星斑

沉寂而空旷

蒙古马碧绿的血管里

汩汩流淌着

关于吉祥的梦幻

牛哞羊咩

雄鹰的翅膀

在马背上翩跹

哦

养大一个民族

马背是蒙古民歌的摇篮

穿越

最坚固的视线

拉长

漫过天际的思念

是谁在抚摸蒙古马宽广的额头

是谁勒紧缰绳快马加鞭

是谁旌旗浩荡征战四方

是谁在开满野花的草原上休闲浪漫

成吉思汗的子孙啊

智慧的基因里

整齐地排列着善良和勇敢

蒙古马

苍狼的步伐追赶岁月的传奇

雄鹰的桀骜较量超人的艰难

摔跤手在较量

弓箭手在洞穿

驯马汉子的肌肉

皮绳一样勒紧

双腿夹紧

智慧制服了桀骜不驯的荣誉

把一个新的记录

拴在绿草茵茵的草原

蒙古马

神奇的传说

漫过久久不肯停歇的奋进

英雄史诗再次演绎远古的悲壮

一首新歌响彻蓝天

向着未来奔驰

让痛苦没有喘息的机会

蒙古马

抵达在月亮之上

点燃一堆篝火

再造传奇

让时间拉着琴弦

歌声抵达浩瀚的星河

蒙古马

浸染悲怆的鬣鬃

在彼岸

腾空呼唤

蒙古高原

一匹马驹撒欢在母马的后面

一条河流静止的伸向草原

草地上扎起的毡包

青草喂养着奶茶的甘甜

血管里流淌着梦想

勒勒车上拉着故事

毡包的哈那

拉紧了纵横交错的琴弦

套马杆总是少言寡语

像阿爸射箭时拉出的弧线

再也不能张望

远方的马蹄已经敲打碧草青青的河岸

苍鹰的翅膀是两条桨

碧波荡漾的草地

隐去了蒙古包迎风飘扬的船帆

该有一碗醇香的马奶酒

该有一首跌宕起伏的长调

小坎肩骑着小黄马

奔驰在遥远的天边

哦

蒙古高原

一只百灵鸟的歌唱是很小的音符

骏马的嘶鸣是苍天的呐喊

流进胸膛的马奶酒

波涛汹涌的攥紧誓言

民歌是萨日朗开放的情节

躁动的呼麦释放压抑很久的灵感

总想着万马奔腾的景观

总想着敖包相会的场面

一颗激动的心

在篝火的火苗上狂欢

夜是寂寞的

寂寞的夜埋藏了梦的航线

始终醒着的

是夜空里的星星

额吉哼着歌谣

轻轻地拍打夜的摇篮

偶而

一匹野马的嘶鸣

会让马群感到一阵不安

是的

那是一首歌的开头

也是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跳荡着跃出蒙古高原

作者简介：

犁夫，本名：李富，１９６３年１０月１日出生，１９８７年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学位，作家、记者、评论家。系中外散文诗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新华社签约摄影师，赤峰市旅游摄影协会理事，赤峰日报社记者。著有散文集《我阅读草原》和诗集《父亲》。《中国首部旱作农业诗典》，即将出版发行。

犁夫先后在新华社、中新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十月》《散文》《草原》《青年文摘》《微型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小小说选刊》香港《大公报》《文汇报》美国《侨报》等国内外８００多家媒体上发表作品，尤其是215首同题独颂诗《父亲》，连续在中国诗歌网上发表，轰动诗坛。多次受到国家、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的表彰和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