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散文细品,雨的记忆里从南国少年的初蒙,到成熟,到茁壮,到全身心的健实,细腻而生动


雨 的 记 忆 (散文)
李仲平
我对雨有着特别的情结。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了关于雨的一些记忆。记得一个沥沥淅淅的雨夜,在剧场看完戏回家的路上,保姆抱着我,我趴在保姆的肩上,眼光从她的背部滑下去,看着她的两个脚后跟在土和鹅卵石混和的路面上不停地甩动,在路灯直射的地方,地面闪耀着四射的金光,鳞鳞点点。随着保姆脚步的移动,金光也在不断地变化。那情景,跟随着我到了现在。若干年后,一次我对已经年迈的保姆提及此事,她惊诧地说:“你才多大点,记得这样清楚?!”稍大一点,记忆最深刻的是,夏天的雷雨季节。每临震天的惊雷和瓢泼的大雨,我都吓得迫不及待地钻进保姆的怀抱。这是保姆最乐的时候,她总是不失时机地要挟我:“还听不听话?”每每此时,我不得不乖巧地连连屈从道:“听话听话。”然后是保姆朗朗的笑声……

第一次有意识地体会到雨声的惬意,大约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个春末夏初的时节。一天,一个同学约我去他家一起做作业。那时,他的母亲在乡下教书,父亲工作很忙,因此经常是他一个人在家。我去他家时,天已在下雨。他家其实也就是租住的一间房而已。门和窗并排着,房间里光线不错。房间里,最里面是一张床,床脚的空隙叠放着几只木箱,窗前是一张五屉书桌,一张靠背椅,挨着床头,并排放着一个洗脸盆架和一张很小的饭桌。走进他的家门,他显得格外高兴,让座、让桌。他要我在书桌上做作业,他自己则急忙清理饭桌,准备自己在饭桌上做作业。饭桌上有他父亲喝过的半瓶白酒,几只叠放的饭碗,一个开水瓶。他突然问我喝不喝酒,我说你喝我就喝。我们两个竟瓶口对人口,轮换着喝了好几口。那种酒让人咂舌的辣味,阻止了我们的兴致。我们就着余兴开始做作业。谁知不一会,我竟然被睡意袭扰了,顾不得客气,在他家的床上躺下了。屋子里一下寂静下来。昏昏欲睡的我,忽然听到了沥沥淅淅的雨声:徐徐的风,吹得雨阵阵的节律,“唰—唰唰—”的雨声,从窗外飘进屋里,飘进我的耳里。我的睡意刹那间褪去许多。我凝神静听,一种从未用心细品过的雨声,更让人沉迷陶醉。那是无数急促无序的雨点,欢快地拍打在房顶瓦上的声音,形成了铺天盖地的乐章,有弹拔的清脆,有弓弦的柔顺,有吹奏的豪放,有敲击的急缓。那是我第一次那么专注、那么用心地静听雨声。那种美妙从此缠绕我的心头,不管岁月怎么流逝,那情景一直清晰。
我对家乡就是雨乡的庆幸和自豪,是在我当兵时体验到的。从戎九载,远离家乡,从豫北到冀北,又从冀北回到豫北。干燥无雨的气候,蒸发了我心灵深处的湿润。第一次探家,当火车穿过武胜关的隧道,进入湖北境地,满眼的郁郁葱葱和斜风细雨,使我电击似的激动起来:啊,久违的家乡,久违的雨季!沁肺润脾的湿风,熏心陶神的清香,让我一下就醉了!从心底油然吟出: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雨乡也有干旱的年岁。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在我喜欢的岗位工作。单位派我去一个“晴三日抗旱,下三天防汛”的岗地所在村住点。那里以棉花种植为主,到了棉桃灌浆的时节,雨水是少不得的。我偏偏遇到了干旱。几天没下雨了,红蜘蛛疯似的蔓延,长势喜人的棉花,一夜之间垮杆,一年的收成,眼睁睁地看着付诸东流。农民祈盼雨水的焦急的神态,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生活在城里,雨常使人们出行不便,而我常为农民的及时雨而高兴。我在举水河边长大,游泳是我少有的体育爱好项目之一。近几年冬泳的热闹,把我也诱惑进了河里。几年下来,已经是我每日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功课,不论风霜雪雨,不论酷暑严寒。
然而,第一次经历风雨考验,也是让人回味无穷的。那是我加入到冬泳行列遇到的第一个雨天。每天早起的我,面对换季袭来的狂风暴雨,有点不知所措。降温、大风、疾雨,使我无法想象举水河里的状况。抱着去看看的心理,我还是带了泳具出发了。
清晨的河边,风呼啸着,雨狂泼着。岸边没有一个人。落尽枯叶的柳树,在风中瑟瑟地摇摆。河水被狂风催促着,一浪一浪地拍打着堤岸,河中波涛汹涌,大有翻天覆地之势。在雨中伫立良久后,天性倔强的我,陡生了十足的勇气,不就是风雨吗?不就是寒冷吗?我一定要和风雨较量一番!于是,我迅速地换了泳装,走向河水里。
我赢了!当我自豪地走上河岸的时候,泳友们也接二连三地鱼贯入水,畅游起来。此时,天也大亮了,北风也不呼啸了,雨也温柔起来了。河边开始了晨练的喧哗,人们和着扬声器里的音乐舞动起来。
我从此风雨无阻!我生在雨乡,长在雨乡,雨始终是我的陪伴。雨滋润了我的肌体,滋润了我的心灵,给了我快乐,给了我意志,给我了灵魂!它是我身处异乡时的家乡情结,它是我遭遇坎坷时的精神慰藉,它是我书房里温馨的音乐,它是我旅途上坚强的召唤!
我爱听雨声,我爱看雨景,暴雨的猖狂,大雨的淋漓,中雨的潇洒,细雨的飘柔,都成就着我!

(忆中走笔于穷乐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