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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济生,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国际诗词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协会员、济南作协会员、济南周三读书会成员。《都市头条.济南头条》签约作家、17K签约作家、奇迹作品签约作家、喜马拉雅人气作家。

卖茶水
文/韩济生
1959年春天,大炼钢铁的冲天炉已经拆了,大食堂也不开了。说实话,我们这些刚上学的小孩子,还是很留恋大食堂的,胶皮窝窝不掺菜,有时候还能吃一块大白馍馍,虽然小点儿,还算是我们的最爱。星期天不上课,铁路大杂院突然传来一个足以叫我们高兴得蹦起来的大好事,火车站来“盲流”了,到那里卖茶水,一次足可以赚三毛钱。
三毛钱什么概念啊?一支铅笔才二分钱,一块带橡皮的铅笔才五分钱,一块橡皮才三分钱,而我们的父辈,一天也就挣一块多钱。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奶奶,高兴得奶奶也是眉飞色舞,约定好,挣了钱,奶奶一分钱也不要,全是我和弟弟的。奶奶愉快地给我们熬好了一罐子茶水(也就是烧开水时,里头放上了一小撮茶叶沫子),罐子上再放上一只瓷碗,装备也算齐全了。临走时,奶奶奖励给我和弟弟,一人半块不掺菜的窝窝头,并一再告诫我们,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饿了时,一定要偷偷地吃。
尽管四岁的弟弟不愿意配合,在奶奶的哄劝下,一根小木杆挑起罐子上的小绳,我尽量地往我这边拉了拉,我们还是摇摇晃晃的出发了。半路上时,一个盲流突然抢了一个吃着饭叔叔的半块馒头,盲流一边豁上命地逃跑着,一边还疯狂地往馒头上吐唾沫。等那个工人叔叔撵上他时,馒头只剩下一小口了,还到处涂抹着盲流黏黏糊糊的唾液,气得那个工人憋不住怒火地大骂一通,还踹了他一脚,扇了他一个耳光。我这时的脑子有些糊涂了,是应该可怜那个就要饿着肚子上班的工人叔叔呢?还是应该可怜那个不饿急了不抢人家饭食的盲流呢?我没有这样的判断能力,只能下意识地捂了捂口袋里的半块窝窝,又给弟弟掖好了他口袋里的半块窝窝。
铁路大杂院离着火车站广场不远,我们歇了好几气终于到达了高高耸起的德国钟表楼下的车站广场。我对钟表楼百看不厌,看他就像一位慈祥的枯槁老爷爷,怜悯地看着我们这些忙忙碌碌的芸芸众生。我舍不得吃掉我的半块窝窝,只有在最饥饿的时候才能显出它的香甜,才显得它弥足珍贵,而弟弟的半块窝窝早就吃掉了。
这时候车站广场的人群又把我惊叹住了,平时稀稀拉拉的广场突然来了几千人的盲流,也可以说是上万人,把看似不小的广场挤了个满满荡荡。这些人还穿着黑黑的粗布棉袄棉裤,身上粘着黑黑的煤碳沫子和黄黄的尘土,和我们虽然不新但是干干净净的单衣相比,显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脸上显得非常肮脏,看来是好几天没洗了,一个个饿得皮包着骨头,和我们虽然瘦俏,但是朝气蓬勃的面孔相比,明显地分出来是城市人还是农村人。还有就是拖儿带女,一家人一家人的,老人无力地躺在地上,似乎一步也走不动了,小孩子瞪着惊恐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城市崭新的世界,年轻力壮的麻木的脸上,满含着无奈与不甘。
事后听大人们说,他们都是坐敞皮货车来到城市讨生活的,还不知道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和煤碳与木材为伍,辛辛苦苦地到了他们认为的生存之门。四道门(出站口)检票的,看到这些都是些盲流,要票他们肯定没有,干脆敞开了检票口,把他们放出去。
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倒不是饥饿,而是口渴,他们迫切地需要补充水分。可是火车站广场没有一个水龙头,要不,非得挤爆了不行,而附近的铁路机关就和防贼一样关上了无情的大门,害怕他们进去偷抢。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生意就来了。
一个盲流大娘就在身边,看不清她到底有多大年龄,她带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大儿子和一个和弟弟差不多的小儿子。大孩子一脸的怨气,既有些嫉妒又有些仇恨地看着我,小孩子渴得不停地啼哭。大娘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卖得这水,多少钱一碗?”
我说:“二分钱一碗。”其实,这还是打了折的,别的人都卖三分钱一碗。
“在我们那里要碗水喝都不要钱。一分钱一碗行不?”大娘和我讨价还价。
我犹豫了,第一次做买卖,明显的经验不足,犹豫了一番,终于说:“好吧!”
于是大娘先给她的小儿子灌了一碗水,又给她的大儿子喝了一碗水,这才自己“咕咚”“咕咚”地灌了一碗。渴是暂时解决了,饿劲又上来了,他的小儿子对她说:“娘,我饿……”
大娘无奈地看了看周围,全是一些饥民,哪个也没有剩余的干粮。大娘又把无助的眼神转向了我,客气地说:“孩子啊,你卖不卖吃的?”
我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捂了一下口袋中的半块窝窝。卖吃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粮食凭计划,肉有肉票,蛋有蛋票,煤有煤票,就连买块豆腐,都要副食票,就是有钱,也是什么东西买不到。黑市上有卖馒头的,已经涨到了五毛钱一个,那还得承担相当大的风险。
她的小儿子又哭泣起来,他的娘唯一的办法就是又送上一碗水。小儿子拒绝喝水,一个劲地哭喊着:“娘,我饿,我饿……”她的大儿子也是饿得不行,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根草,放在嘴里咀嚼着,一边没滋拉味地嘴里搅动着,一边眼睛更加仇恨地看着我,然后自卑地低下了头。他娘又一次着急了,看着同样是黑压压的同类,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把无助的眼神投向了我。
我终于有些舍不得地拿出了口袋里的半块窝头,递给大娘说:“这是我的,小弟弟吃吧!”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了这半块窝头,看了我一眼,把窝头一分为二,递给了他大儿一块,小儿一块。两个孩子接到窝头,就像饿狼一样,转眼之间,已把干粮吞进了肚里。好半天了,那嘴里还在咀嚼着,其实嘴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就连牙缝里的一点儿沫沫也没有了。
我自认为有了资本,对大娘说:“你们都是种地的,为什么还到我们这里来要饭?”
听到了这话,大娘又看了我一眼,说:“好孩子,说了你也不懂。”她就什么话也不说了。
卖水赚钱的事还在继续发酵,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说,听说你们有的到火车站上卖水赚钱,这是投机倒把,这是走资本主义。有谁到车站上卖水的,请把手举起来。吓得我没敢举手,当然以后再也不敢到火车站上卖茶水了。不过,心里仍然有许多的不明白,仍然牵挂着那位大娘和她的两个儿子:他们渴了怎么办?不知要到了干粮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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