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神牛
文/萧孩
我是一只神牛，我却没有自由。
三十年前，我的主人把我养大，本以为，田间的日子是我今生的归宿。可是没过几年，经济形势大好，主人一家把地卖了，想出去做营生，我顿时成了多余的。隔壁镇时兴做黄牛肉，因为肉质鲜嫩，汤味醇厚，顾客络绎不绝。主人萌生了把我卖到隔壁镇的想法。
接连几天，他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都在商量这事。时不时的有电话进来，都是在谈价格。有一天，我看到男主人一脸喜气，他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就拉着我出门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出门做什么。
走了很久，走得慢了，主人便用藤条拍拍我。彼时，路旁都是鲜嫩的青草，我停下来吃了两口，吮吸着青草的汁液。在这三伏天，这简直是人间美味！奇怪的是，主人并没有驱赶我，竟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了，他摘下斗笠，给自己扇凉，他看看我，又调转头，看向别处。我便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吃饱了，时不时抬头看看主人，他也看看我，这才站起来，像先前一样驱赶着我。
我们走了好远的路，当踏进隔壁镇的时候，整条街都弥漫着香味，这种香味，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终于，我们在一家黄牛肉的店前停了下来。主人笑眯眯地和店主人打招呼，还让店主人看看我。我看着地上摆满了骨头，柜台上还垒着许多头骨，我有点害怕。店主人打量了我一圈，似乎很满意，他从兜里掏出钱，一张张地数着，递给主人。主人接过来，也数了一遍，露出了笑脸。他又把绳子递给店主人，眼神躲闪地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他们家里的香味很浓，比在街上闻到的味道还香，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大喜欢。我在后院站了一夜，店主人没有喂我吃晚饭。天快破晓的时候，我听到了磨刀的声音。那声音，瘆得我发慌，我哭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我的眼泪。我的四肢不停地窜动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不安。终于，他提着刀进来了，另一只手上还拿了麻绳。
他猛地向我走来，想要绑住我的四肢，我不停地哀嚎，不停地反抗，可是却没有人来救我。我不想成为板上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挣脱了绳子，冲了出去！一路叫着，一路往家的方向跑。店主人拿着刀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骂着，很多路人在观望，人群里有声音说道：“这牛怕是有灵性呐！”还有些窸窸索索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沿着马路，一路往来时的小镇奔去，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刻都不敢停歇。经过小山的时候，我犹豫了，我要不要回家呢？一瞬间的思索，我决定往山里跑，恰巧，我看见一个小山洞，便钻了进去。我蹲坐下来，这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没想到，中午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围了过来，他们对着我指指点点的。那个店主人也来了，骂骂咧咧的。我含着眼泪，本想哀求，但是又不得不瞪大了眼睛，把牛角对准他们。
“牛会伤人的，别靠近！”
“这可是我花钱买的！”
“你看它，已经红了眼……”
“这牛，有灵性，你放了它，积功德呢！”店主人还是一脸不情愿。在人群中，我还看到了原来的主人，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没一会儿就逃走了。
我躲在山洞里不敢出去，彻夜未眠。第二天，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内心更加不安。傍晚的时候，来了一对老夫妇，约莫六十来岁。他们对店主人说：“这牛，我们买了。”
店主人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我不知道两个老人想做什么，渐渐的，他们把人都赶走了。后来，时不时有草料扔进来，我吃着草料，顿时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一个月后，我住的山洞周围筑起了围墙，只留了一道栅栏门。老两口通过栅栏口给我送吃的，有玉米皮、青草、萝卜……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在栅栏口啃着青草，路过的人看了几眼，就聊了起来。
“这就是那只牛。”
“可有灵气了！”
“灵气归灵气，怕他伤人呢，这才围了墙，赶紧走，赶紧走！”两个人看了我几眼，又悻悻地走了。我就这样安心地过了十几年。有了这堵墙，再也不会有人来抓我了。
随着时间流逝，我渐渐淡忘了。
后来，围墙外面改造成了一座休闲娱乐广场，这个镇上的人每天都会来这里，散步、打球、说着热闹的话。日复一日，我天天透过那个栅栏口望着外面的世界：他们好快活啊！
十年，我每天晚上听着外面的声音，看着闪烁的灯光，晚上十点以后，广场陷入沉寂，我才默默走回草堆里蹲着。我的肚子变大了，这好像是肥胖症，我觉得身体扭动的时候有点吃力，我也想出去散散步，跳跳舞，最终，我却发现，除了围墙里的一丁点儿长满荒草的地，我无处可去。
我日日在栅栏口翘首以盼，盼什么呢？
有一天，有一个游方道士经过这个小镇，偶然看到了我杵在栅栏口的样子，又向人打听了我的来历，他大呼一声：“这是一只神牛啊！”于是，他立马召集一群方士，布了道场，计划为我做了十天的法事。
这十天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栅栏终于被拆了！
可是，我仍然只是在门口驻足，偶尔探出头看看外面不一样的颜色，听听不一样的声音，我终究不敢踏出去一步，路过的行人也像从前一般，只是看看我，不敢靠近我。一天傍晚，一位老人牵着孙女在看热闹。那小女孩天真地问道：“爷爷，他们在做什么？”
“为牛祈福。”
“牛儿为什么不出来？”
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苦啊！”老人说完，就拉着天真的女孩离开了。这一天，我早早地回了草堆里，我趴在地上，不禁伤心落泪。
十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那群诵经祈福的方士突然消失了，热闹声一下子就散场了。没过两天，政府为了应付上面检查，干脆把门封死了。
我是一只神牛，我却没有自由。
作者简介：
萧孩，乡村中学教师，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接触主流文学比较多，闲暇时间会写写随笔、散文和小说，基本上都是立足于现实问题进行的思考。我始终相信文学是有声音的，这声音足够给人带去生活的力量。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