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晋峰】

住房梦

（上）

（原创 《家在山河间 》

2022-11-15 发表于陕西）

1990年3月某日，我准备动工，圆我的住房梦。

拥有一套自己满意的住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理想，实现这个梦，要经过多少曲折，播洒多少汗水，付出多少心酸，不是亲身躬行，难知个中滋味。“娶媳妇盖厦，提起来害怕。”这句话说明了人们对生活中这两件事的恐惧与重视。矛盾文学奖得主陈忠实说过：人呀，这一辈子，当老人少不了娃一房媳妇；做小的少不下老人一口棺材。看来给娃娶妻安家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课题。我家里弟兄们多，青一色七个男孩，挨肩弟兄中间只有两三岁的间隔。往往是给老大办婚事，同时就得给老二张罗订亲之事，老大结完婚赶紧搬出去，给老二腾地方。家里仅有的一部结婚房，要轮流使用，往复更替，稍有延滞，后边就“堵车”了。

我的家在中条山南麓，一个依山傍水的涧河边。是当地人常说的河槽。河槽里有水，有水地，吃饭穿衣不难，难的是交通不便，运输艰难。那时村里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进村是一条常年没人维护的机耕路。出门就爬坡，抬脚就上山。地里的庄稼收种全靠的是两个肩膀一双手。家家户户没有小平车，挑水担东西的扁担每家都有好几根。

我是村里第一个买汽车的人，进出村子的道路，我自然就修的多一点。出村的路叫干泥洼，属于胶质粘土，常有水汪出来，渗出一片片湿地，湿地上长年长着青青的水草。遇到阴雨天，湿地就会自动淌水。天晴多日，其它地方早干透了，干泥洼还泡在水中。村里人说干泥洼这条路，晴天扬灰路，雨天水泥路。我为了盖房子往回运砖、白灰，砂子、石籽，石头，前后拉了六十多汽车。干泥洼这条路，没少给我出难题。

我准备了洋镐，镢头，铁掀，施工线，白灰、等等一应土建工具，放在我那三分宅基地上。这三分地没批建之前还是耕地，在后村一个叫柿树巷的地中间。工地堆满了水泥、砂子、红砖和小山一样高的毛石。请的工人都到了，就要开挖，我还有一点未了的心愿，让师傅们先吸口烟，歇会儿，不急着干。我总共买回来60000多块砖，原来的打算妻子二胎若是个女子，就起个二层，每层箍三孔砖窑；老二若是再生个男孩，就先盖一层，箍五孔砖窑。前几天二胎出生，还是男丁，于是，按五孔一层建，余下的砖修院墙和门楼。格局已经设计好，中间两孔主窑，我们住，两侧各一孔半，一个儿子一部。将来儿子长大了，再考虑扩建或另建。都知道养儿子费钱，两个儿子就更费钱。一孔半砖窑给他们结婚也够用了。

这几年都流行箍砖窑，小碹顶。顶上夹槽填起来上边再打成平顶。虽说造价高一些，但这种结构保温效果比直接打平顶好的多，顶上同样有个平场，可以晾晒粮食。外边看起来是平房，里边是窑洞，四壁全是一砖到顶，与房子一样亮堂。

一袋烟的功夫，村头来了一个穿绿色邮递员行头的人，斜背着一个绿帆布邮包，手里扬着一封信喊叫。我上前接过我正等待的东西，撕开看，上写着：今日动工大吉，开挖前须清水洒扫再破土。我吩咐工人照信上指示开工，原来两年前我在运城旅馆住店，碰到一位先生。先生给我相了面，说我这人顶着跑马星，是个奔波的命，好在命中是个喜娃娃，虽有惊险，都平安无事。而后交代，在建房之前一定写信告诉他。前几天给他写了信，估摸着今天能到，就让工人们稍等，果然来了。按照老风俗，动土前，我点燃三支香，摆上献供，给土地爷磕头，奠酒。又点了一挂1000头的鞭，炮响完后再开始挖土。

既然准备将来起二层，这基础必然要牢实。放好样，用石灰撒上线，从零点往下挖一米，砌三排一米宽的石头，全用水泥砂浆填缝。在出地面前用钢绞线绑扎成笼，再用混凝土浇筑。基础扎实了，将来宅基地紧张，想再续建二层三层，都可以。农村人盖房不容易，单是批宅基地就十分艰难。一年一个公社批不了几份，轮到村里往往几年批不下一份。这份宅基地到手不易，要建就要建个一劳永逸。能拿到一份宅基地手绪，是几年前就开始操心经办的，直至去年才有了眉目。一个村四五百口人，急着用房的有几十户，只有一份表，批给谁全凭书记一句话。与支部书记搞好关系，是要有物质基础做开路先锋的。我平常除了逢节进贡，年年朝拜，还要用自己的车给头儿免费拉砖。有了这些付出方得填表得证。

证没取得之前还有小队长这一关要通，因考虑到队长和我是远亲，不能有问题，而忽视了这个环节。结果偏偏在他这儿出了差。他想给自己弟弟留这块地，认为自己是队长，肯定是瓮中捉鳖的事儿。结果被我越过他直接走了支书的门路，不由怒火中烧，左推右挡。一再表示要开群众大会讨论。开群众会，我不怕，我与群众关系好，都在掌握之中。只要一开会我肯定能通过，反倒是队长最怕开会。在我穷追之下，他不说他自己不同意，就推说耕地没调整好，别人倒出这块地，队里给不出人家地等等。却暗中指使他弟弟把空出来给我的地用拖拉机耕了。最后演变成我与他弟弟大打出手，他弟败北撤出，我才赢了这块地。

门窗口料是青一色红松，是我在五百多里外的临汾东部山上拉回来原木，大哥是木工，提前做好了门窗。他说这木头好，料大，身直，没有疤，我做木工第一次用这么好的木料。穿窗栏的钢筋别人都用14号的，我的口料厚，直接用的是16号的。别人起小碹，上边槽空里填土方，容易引起开裂。我则用汽车拉了五车煤渣，碾碎后搅拌白灰，洇了两个多月，用震捣泵夯实，绑扎钢筋后再现浇。打平顶相当于盖房子上梁，全村家家户户都来人帮忙。因为填槽与打顶是同时进行的，工作量大，几十号人一大早开干，整整忙了一天多，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告一段落。为打顶专门买了一头猪，受苦人吃美了，也使扎了。

半年后，新房也歇好了茬，即着手粉刷。请的是宜阳有名的红晨建筑队，正面大墙采用五色石构图做花，影壁上用七彩石子拼成五行相生太极图，地面水磨石打底，院内青砖铺地。围墙一色机砖，门楼四角翘挑，高耸气派。引得路人注目咂舌。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个宅院，有房子了，内心充满了傲骄。那几年一旦有了烦心的郁闷，到我的房子前一站，立马一扫愁云，喜上眉梢。可惜世事难料，当时做对了的事，后来经过时间的检验，并不见得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