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老母亲
裴育民
母亲今年97岁,每天拄着拐棍在房前屋后转悠着,这样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在农村还算是身子骨硬朗的老人了。
这么大的年龄,她每当收秋季节,还要帮左邻右舍剥玉米棒子,每年“国庆”节前后,是关中地区收获玉米的时节,家家户户门前或院落都堆满从地里拉回来的玉米棒子。而这个时候,人们既要往回收玉米,又要忙着种冬小麦,大堆的玉米棒子也要剥皮,拧樱子,绑串,上架晾晒,户户劳力都很紧张。人们当然先要忙着收秋种地,晚上加班或者推后剥玉米棒子。有些农户玉米棒子运回来后,几天顾不上也没有时间剥皮上架。
前多年,母亲看到邻里家门口堆了那么多玉米棒子顾不上剥皮,就拿上用蛇皮塑料袋装满麦草的坐垫,不声不响地坐在人家门口帮邻居剥玉米棒子,等人家看见了,都劝她说“你年龄这么大了,不要干这活了,别累着了。”她对人家说“没事儿,我能行”,邻居反复劝着,她就是不肯离开,自顾干活,一整晌一整晌地干着,中午吃完饭又去了,邻里毫无办法。
我每年“国庆”节都会回老家,有时候看她大半天坐在人家门前剥玉米,也劝她“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劳累干活,身体能行么?”她说“能行,我就在这儿坐着呢,活不重,再说你们在外工作,给邻家人帮不上忙,我闲着没事,给人帮忙也应该。”我的劝说也无效果,我知道母亲的脾气,绝对固执而倔强,她认准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她的意志。鉴于她那时虽已80多岁,但身体尚好,我也就不再劝她了,随她心所行动吧!我还想,老年人适当做些劳动,也许对身体有好处。
大前年她已过了90岁,那年“国庆”节后回老家,我发现母亲十个手指甲盖全变黑了,就问她手咋了?她说“没啥,是我给邻家剥玉米棒剥坏了!”啊!我的老娘,十个手指甲盖全坏死了,她还说没啥,还是那么轻描淡写的神情,没有一点后悔的感觉。看着那黑乎乎的指甲盖,我内心涌动着一种爱怜的心酸,并且略带一丝怨气地说“你看你,把指甲盖弄成啥了,这些指甲全保不住了,看你以后还咋弄呢?”她听后不加思索地对我说“保不住就保不住了,哪怕啥呢!”你瞧!这就是我倔强的母亲。她接着又说“你们给人帮不上忙,我替你们帮,否则,我以后死了村上人谁埋我呢?”话说到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要再说,娘儿俩肯定会吵起来,我只能无语。
很快就要入冬了,妻给母亲买了双棉手套,以保护指头不要再受冻害,到年底,母亲的十个指甲盖全脱落了,看着都让人心疼。
神奇的是,到了第二年春天,母亲的十个指头又长出了新的指甲,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奇迹,90多岁的人了,还能长出来新指甲。原来我知道那些指甲掉了,母亲将没有了手指甲,谁知道齐刷刷的又长出了新指甲,这能不能算是奇迹呢?其实从母亲身体机能来讲,也是她自身固有的潜能使然,她的身体基因中有这样的再生能力。她手上新指甲的长成让我们十分高兴,这种自身的恢复机理让我还想到是否因为母亲骨质的缘故,骨质好,指甲就可以重新长出来。
直到现在,母亲还是满口的全牙,没掉一颗牙齿,也没有龋齿,我比母亲小27岁,早已补了两颗牙了,而母亲还常吃我们给她买的干麻花之类的食品,看着她咬麻花的爽快劲儿,我羡慕不已。
有时我还在想,母亲手指甲完全恢复重新生成,大概是上天的一种恩赐和眷顾吧,这一切也许是她善良、勤劳品质所应得的回报,更是对她乐于助人,一生都与乡邻互助友善行为的一种嘉奖。
新的指甲长成了,母亲继续着她的助人行为,仍在每年秋收帮邻里剥玉米棒子,每在这个季节我回家时,邻里人都常给我说,他们劝母亲不要去剥玉米棒了,要注意休息,但就是劝不走她。
他们让我劝,我说劝了多次她根本不听呀!邻居有的把母亲叫二姨,有的叫二妈,有的叫二婆,也都分别对母亲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有个啥事,我们担待不起的。”那是真心劝母亲不要劳累,也真怕有个三长两短受不了,因为母亲患有晕厥症,左邻右舍都是知道的。为了解除人家的顾虑,母亲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有个啥事,与你们无关,我这把年纪了还怕啥呢!”倔强之情溢于言表,谁都劝不动她。
母亲十多年来就是这样一年又一年地帮邻里剥玉米棒子,不收分文,不要报酬,只是帮忙。给这家剥了,再给那家剥,一坐一整天,就这样一个秋收季节十天半月剥玉米的活儿就结束了。不知道这个2019年的秋季,她还能否继续给邻居剥玉米棒子?就我内心讲,不想让她再劳累了,但假如她还能像往年一样帮邻居干这样的活儿,那就证明她的身体硬朗着,我却也愿她这样做。虽然我也纠结,但也尊重她的选择,她愿意怎样做都可以,一切随她心愿而为,就像这十多年的情形一样,只要她健康快乐就好。人常说“孝顺,孝顺”,既然要孝敬老人,那就顺着她就是了。
作者简介:裴育民,生于1952年,陕西省兴平市人。务过农,教过书,从事党政工作数十年。曾先后担任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市委办科长,区委副书记、区长、区委书记,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市委副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等职务。几十年的岁月经历深刻感受到人生的艰辛与不易,体会到为事业拼搏需要勇气和智慧,只有持之以恒地朝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奋进,也许才能得到些许收获。当我们无愧于自己的人生时,内心才能滋生出一种欣慰之情。退休多年来,闲暇之时,提笔写写过去的一些经历和其他文章,算作一种晚年的生活方式,倒也觉得挺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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