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逝的木帆船
文/胡刚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 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席慕蓉的这首《乡愁》勾起我对父辈们的怀念和对家乡的记忆!
我的父辈都是典型的苏北人。操着一口浓浓的家乡口音。祖籍所在地是一个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古镇---江苏盐城秦南镇杭村。爷爷说,他记事的时候,祖辈们就开着小木船东奔西走,以运输为生。解放前因水灾和旱灾频发,当时苏北的经济非常落后。在生计无以维继时,我的爷爷、外公他们随着父母拖家带口驾着小船漂泊到当时有着 “小天堂”之称的安徽全椒求生。全椒由于地处丘陵,物产丰盛。可陆运非常的困难,生产的农产品无法与外界交流。爷爷和外公一些船民们便通过将全椒的粮食运至苏南地区,再把当地的物资运回全椒的方式来谋生。就这样,陆陆续续,他们在全椒扎根下来。
小时候,奶奶常常和我提起“以前的船全是靠人力,没有风时就要靠人在岸上拉纤,大人小孩一起上,生活非常艰辛。”撑篙、升帆和摇橹”这个画面就深深的印在我的记忆里,只要是船上的人都会掌握这些技能。奶奶说,抗战时期江南沦陷的那段噩梦般的岁月里,稍有姿色年经的女人上岸时,都要在脸上涂上点锅灰,刻意将自己“化妆”得又老又丑,免得受到骚扰。
我的父母自小出生在全椒县陈浅乡,从出生到上学一直都在陈浅读书,那时候搞船的家庭本身就很贫困,一户四、五口人的家庭,劳动力本身有限,很多船民的孩子根本上不起学,许多小学没毕业就被父母强迫上船干活。我的母亲因为兄弟姊妹太多,勉强读完小学四年级,父亲也是仅仅读完初中,但是,这在当时,已经属于非常有 “文化”的了。
稍大的时候,外公他们经常提起;1949年4月,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爷爷外公他们也被征集了船只,面对敌人密集的炮火,他们们没有退缩。想方设法前进,为渡江战役的胜利立下了不朽功勋。当时还被部队颁发了《渡江船工光荣证》等证书,后来由于各种原因遗失证书,真是极大的遗憾。
在五十年代初的民主改革时期,和我爷爷一样的那些来自苏北的500多艘船和4000多口人在原陈浅乡落户。1956年这些船民们成立四个运输初级社,”解放、和平、胜利、新建”它们的名字也打上时代的烙印。1958年,四个运输初级社合并,成立了高级运输社-----全椒县木帆船运输合作社。
随着高级社的成立,人口越来越多,陈浅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船只和人口。经过全椒县政府审批,将现有的全椒县水上社区所在的区域划给了全椒县木帆船运输合作社的船民。上世纪60年代中期,由于航运供大于求,370多艘船远远超过承载力,全椒的船民生存非常艰辛。
铜陵,临江而建,依山旁水。1956年建市,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这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正是因为工矿建设运输的需要, 99艘10吨以上的船带着一千人左右就这样来到了铜陵扫把沟。
查阅史书悉之,清末民初,扫把沟只有一个小渡船码头。离码头东南方向不远处是一些山头,山与山之间称为"冲",由这些"山冲"流下来的水汇成一条河流往长江,在长江边的数十米处,河沟逐渐变宽,酷似扫把,于是,当地人便称这条河沟为“扫把沟”,这个小码头就称为扫把沟码头。扫把沟是天然的港湾和码头。《铜陵港史》史料记载。在抗战时期,1940年,当时一个名叫强田厚太郎为头目的一伙日军在扫把沟圈地300多亩,建造了办公室、宿舍、营房、厂房和多个碉堡。在江边建造起一座简易木桩栈桥码头.日本投降后,这些码头和宿舍、营房就遗留下来了。
1966年,我的父母随着爷爷奶奶他们离开全椒,就这样来到铜陵市扫把沟,而我的外公外婆和舅舅们则留在了全椒。这一千多名苏北人来到铜陵,并在当地组建了航运公司。大部分人就安置原来日军留下的宿舍、营房。还有不少人就在扫把沟长江旁边修建了草房,算是正式落户。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登高》的诗句描写了长江天险。父辈们以前只在内河运输,很少在长江搞过运输。俗话说:“三世不孝母,行船、打铁、磨豆腐”这句话充分诠释了行船人的辛酸与无奈。我的大姐也在同年出生,初到铜陵,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虽然有着99艘10吨以上的船,但真正能参加水上运输的却只占到八成。
我和二姐都是在船上出生的,那时候,父亲有点文化,被安排到公司机关里,家庭生活的重担就落在爷爷奶奶和我母亲那里,爷爷奶奶和我母亲行驶一条木船做运输。母亲生我们的时候,都是腊月寒冬。当年快生二姐的时候,她一次还挺着大肚子爬上木帆解绳。而母亲生我的时候是1972年的寒冬腊月,天空还飘着雪花。当时母亲怀着我在船上,船正在江苏江都。那个夜晚,我便在那里邵伯镇出生。
在长江上水上运输,就是怕遇到风不大的好天气,不过那样的天气是难得遇到的。有时船到江口,正好刮起五、六级以上的大风,而且是连续几天不停,那就叫“阻江”。最可怕的是船出江口时没有风,船到江心时却刮起了大风,这时只能拚命地向对岸开。船民以船为家,常年在外,四处漂泊,哪里有货源就去哪里。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回到铜陵与家人们一起团聚。到了80年代,轮船拖队渐渐代替了机帆船。我们在读书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船到家,常常一放学会时不时的在长江旁边等候轮船回家的汽笛声。每当轮船回家的汽笛声响起的时候,长江旁边都有孩童们鼓掌欢呼跳跃的身影。
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和父辈们的努力,航运事业的不断发展,日子越来越好,从上世纪80年代起,扫把沟再也看不到木帆船,90年代也全部是钢铁驳子船,也先后成立帆布厂、造船厂、商场、招待所、托儿所。解决了职工子女就业。
时至今日,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随着交通运输市场行业和个体经济的多元化发展。航运公司也正式退出水路运输舞台。
因为政府整体规划的安置,过去那些成百上千家在扫把沟生活了几十年的航运人,也都先后进行了搬迁, 2013年的铜陵市新一轮棚户区改造中,最后一批扫把沟的住户也在都搬进美丽的汇景新城,纷纷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楼房。
如今的扫把沟地区杂乱无章的低矮棚屋已荡然无存。整齐的公路边,鲜艳的花朵搭配翠绿的草地呈现出勃勃生机。原是最为脏、乱、差的滨江码头岸线,也已经全部关闭,经过政府统一规划、整治、绿化、亮化及景观提升,这里已变成铜陵非常美丽的“外滩”公园---滨江生态公园。
扫把沟“水上漂”第三代航运人中,已经很少有人再从事水路运输,即使有,他们有的人购置大船,搞运输,如今,他们一条船的载重量就超过了过去国营运输公司的一个拖队!每艘都在几千、甚至几万吨以上。那些特别讲究的船上,宽敞的房舱里同样有空调、彩电、热水器、会客厅。与父辈曾经生活过的那种小木船完全是全新的概念。而那些更多航运人的后代纷纷考上大学,都投入到建设美丽铜陵不同领域里。我兄弟姐妹都先后成家立业,大姐和二姐也做了奶奶。而我也由一个几代人交通运输行业的子弟成长为一名交通运输管理的干部。孩子们也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
航运的变化见证了祖国的发展,父辈们的精神成为了我们宝贵的财富。而那些尘封的记忆则永远定格在历史的长河里,成为我们刻骨铭心挥之不去的乡愁。
作者简介:
胡刚,1972年出生,安徽铜陵市人,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