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父亲母亲
作者/陶红
父亲又一次因为手术住进了医院,因为年纪过大,术前各种检查自然不能少。和远在武汉的弟弟商量,之前的检查和会诊环节由我先安排好,等手术的前一天,他再回来也不迟。人到中年的弟弟忙着一家子的生活,负担并不轻,我在老父亲身边,自然要多担待些。可是,母亲却执拗地一个人咕哝:你还是提前让你弟弟回来,不能等到手术前一天回来,你一个人搞不定的。我埋怨母亲不理解弟弟在外打拼的辛劳,一个小手术而已未免小题大做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证明母亲的唠叨是有道理的。
从我和老父亲出家门开始,他就问我:你弟弟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真回来?从三遍到五遍,我是有些烦了,怼了他一句:还没手术呢,急啥?回来这么早有啥用?都在这里呆着也没啥可做啊。父亲不做声了,看着像做错事的孩子。那一刻,我的心揪起来,一向坚强的父亲随着年龄的增大变得愈发懦弱了,血压不稳,赶紧电话催我回家,眼睛充血怀疑自己得了什么大毛病,一天不如厕,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把自己的症状和报纸上,杂志上,电视上养生节目最坏的病情联系在一起,然后开始不可理喻的纠结。母亲原本好意开导却引来父亲大声呵斥和责骂,认为母亲不管他,心生悲凉。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母亲坚持让弟弟提前回来的用意。和母亲提及,母亲淡淡地说:你爸发脾气你也别介意,太好强的人一旦对自己的身体力不从心的时候总会乱发脾气。你毕竟女孩子,儿子在身边,他胆子要大些,顺着他的心意,别给小手术添大麻烦。
听了母亲的话,说给弟弟听,弟弟也诧异,但是还是放下手头事务,连夜赶回来。当第二天清晨,弟弟出现在父亲面前时,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像小孩看见父亲时那种心安地笑。可是依旧是父亲的口吻:急啥啊?不是还没手术吗?不要那么急,我没有关系。听着他强颜装成的坚强话语,红了我的眼圈。弟弟一把搂住精瘦的父亲,分明感觉到父亲不停颤抖的肩膀渐渐平复。世上哪有一生坚强的父亲,所有的坚强都来自:你养我小,我养你老。现在,我们是老父亲坚强的后盾。由弟弟一直陪伴的术前检查和会诊很顺利,很快就排定了手术时间。朋友将一切都安排好,不需要我们烦神,弟弟始终在父亲身边。母亲执意要在父亲手术的时候在病房等着,我们怕照顾不了有白内障眼疾和耳力受损的母亲,执意不让她来。看着母亲无策的样子,我有点不忍,软下话语:在家里等着我们的电话啊,我们需要什么打电话给你,你准备好,我们再回家来拿。母亲笑了,我却痛了,只是一点点带着敷衍的安抚,母亲却满心欢喜,觉得她还是有用的,还可以为我们分担困难的。
手术很顺利,在我们安顿好父亲之后,弟弟陪床,我回到母亲家去拿东西。考虑到母亲耳疾厉害,并不一定能听见电话的声音,没有电话事先通知,到家打开门,发现母亲就坐在离电话不远的过道,我的开门,她并没有察觉,只是专注地盯着电话。我悄悄地关上门,在门外打了一个电话,只一秒钟,电话就被接起,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红啊,你爸怎么样了?很好很好,手术成功,我马上回来拿东西啊,你帮我准备好。挂掉电话,我自己却哽了,这几年,总是埋怨父母不停地争吵,细细想来,他们的争吵无非是不满意对方不科学的生活方式而影响身体健康。母亲总是舍不得的剩饭剩菜,父亲总是易暴易怒,说到底,是用一种争吵去关心对方。事后,又总是忙不迭去给对方道歉。相濡以沫并不都是相敬如宾,适合他们的才是最好的。
术后的父亲像小孩一样不肯他的儿子离开他半步,眼睛总是跟着弟弟的身影。因为不肯插导尿管跟我们闹脾气,因为术后大便不畅不肯听我们的解释和安慰,连同母亲一起训斥,赶我们出门。我刚想发火,母亲悄悄地拽住我:别,忍着,他还没拆线呢。听了母亲的话,不做声地出门。手机微信提示音就响起:红啊,委屈了啊,这几天辛苦了,你爸就是这样,脾气暴躁,对不起啊。第二天凌晨五点,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传来父亲唯唯诺诺的声音:红啊,没啥事,我现在挺好的,大便正常了。就是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啊,别生气啊。不到一天,听见了父母双亲的对不起,心里很不是滋味,什么时候,父母在我们的面前变得这样卑微无措了?遂短信给弟弟:父母老了,父母小了,我们多担待。对于日渐老去的父母来说,他们需要的并不多,无非就是子女在身边,他们有一份安全感。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为人父母,小时候,父母能容许我们的无理取闹,轻言相哄。现在,我们要学会原谅老小孩的父母缺乏安全感的吵闹。愿我的父亲母亲健康快乐,像我们孩童时期一样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