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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里克·诺德布兰德（Henrik Nordbrandt），丹麦当代诗人。1945年生于哥本哈根近郊，以丹麦文创作，自1960年代起生活在土耳其、希腊和西班牙等地中海气候国家，远离他所说的黑暗、寒冷而平庸的丹麦，近年返回哥本哈根居住。1966年出版第一部诗集《诗》，至今出版诗集三十部，另著有犯罪小说、童书、自传和一本土耳其烹饪书。1980年获得丹麦文学院奖，1990年瑞典文学院北欧奖，2000年获北欧最高文学奖北欧理事会文学奖，2014年成为丹麦文学院院士。如今已被公认为欧洲最重要的诗人之一。
十一月，手的颤抖（选19首）
2
那一年有十六个月：十一月，
十二月，一月，二月，三月，四月，
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
十月，十一月，十一月，十一月，十一月。
3
十一月，当太阳终于照耀，
它照耀得如此强烈
甚至瞎子也吓了一跳
当听见自己影子的喧闹声。
4
一片埋骨的好土地，这里：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的一片高地，
这高地向世界四面敞开。
你的思想不可能比风和星星更辽阔。
6
我不是苏丹的侍酒人，
只是一个专为贵客洗脚的。
我盯着他们往哪里走，从不抬头看
任何东西，除了星星。
10
我为之耗费生命的每一样事物
都有名字。一个叫玛丽娅，另一个叫鞋拔子。
玛丽娅死了。那个鞋拔子，我花了几个小时试图找到它
在伊斯坦布尔一个肮脏的旅馆房间里。
14
那些争论说神与世界二者为一的人
从没有仔细看看一根牙刷！
牙刷都懂得这个。这世界上
他们随处端坐，对着神吐舌头。
16
看在神的份上，不要在城市定居！
每个城市都有墓地。
给自己在平坦的高地上建一座木屋吧，
向你的主请求闪电的消魂一击。
28
你，我爱的人，
确信我爱另一个人。
这一次我如此热切地爱你
因为我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
33
玛莎、露易莎、康奇塔、古丽巴哈！
你们的孩子原本都可能是我的。
如今你们自己是凄苦的中年女人
而他们都被征召入伍，旗帜各不相同。
42
在炸毁的房屋前，他们生起篝火
用他们曾经睡觉和做爱的床。
当初在这些床上孕育的孩子
如今都在街上抱着机关枪。
43
十一月真正是黑暗的月份。
当太阳终于露面
就像独裁者的笑容
当他赞扬他的国家爱好和平。
44
在十一月的的黑暗下面，躺着土地。
在土地下面，躺着死者。
一如土地躺着，他们中有的人缺了脑袋
就此而言他们像是土地的主宰。
45
这颗头颅当初是一个女人生下的。
但顶着它的人塑造了它如今的样子。
透过空空的眼洞，你仍然能看到那种意志，
正是这意志让它在行刑人挥动大刀时保持直挺。
51
他，那个坐着等待死亡的人，是我。
他，那个无法相信死亡的人，是我。
他，那个快活地活到现在的人，是我。
他，那个无法相信自己已经活过的人，是我。
53
我们没有用于任何事物的表达方式
如果无法表述得那般精确
一如古巴比伦语、赫梯语①或古代汉语：
透过细雨看到的月亮。如果你曾经到过那里。
58
还有你，莪默②，我的朋友，我的导师，
搜遍了镇上每一个公共洗手间
热切地研究涂鸦
一如呼罗珊人研究诗歌、数学、星星。
65
我的词语是偶然的。不是象征。
但我仍不时地认出某种东西
就像在不列颠的罗马军营里
地上画的一条鱼的轮廓。
80
我曾经是一个苏丹③，有一座后宫，
女人无数，但我只爱最丑的那个，
她为我唱歌，为我斟酒，
为我擦干眼泪，每当我宣布一个死刑。
91
不要在这里寻找真实。这些诗出自
一只在十一月里晃动的手——它颤抖
随着它的拥有者的情绪，随着咖啡，香烟，美酒，
岭上的白云，亡友，和战争报道。
注：
① 曾分布在小亚细亚一带的一种古老语言，属印欧语系中已消亡的安纳托利亚语族。
②即波斯诗人、《鲁拜集》的作者莪默·伽亚谟（Omar Khayyam，1048-1131），又是当时负有盛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呼罗珊是古代波斯的一部分。
③伊斯兰教国家或政权的君主或最高统治者。
柳向阳，诗人，诗歌译者。翻译出版美国诗人杰克·吉尔伯特诗集《拒绝天堂》、《诗全集》，露易丝·格丽克诗合集《月光的合金》《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加里·斯奈德诗集《砌石与寒山诗》。
《南方诗歌》2022年11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