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在我们老家方圆几十里,绝对算得上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熟读四书五经,一手好字,加上“狮子滚绣球”,从初级社到高级社,一直担任大队的会计(这样看来我也算高干子弟),其实他只上了三年学,一年级、二年级,再跳级到四年级,连完小都没有毕业。
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他这辈子可能一帆风顺,受人爱戴和尊敬。谁让他生在一个漏划了的地主之家,整天挨批斗,他跑遍所有的工地,还扫了几年的大街,饱尝人间的苦难和凌辱,可是精神上的肉体上的压榨却从未让他屈服。
父亲常说,解放那年刘连长已经让他骑上大枣红马参军,如果爷爷不死活哭笑着拉住他,他至少也干个地师级。有时候还沉浸在他到处给人家写标语,刘连长如何求贤若渴的情景,眉飞色舞。我却始终不敢苟同,凭他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刚直不阿的个性,老毛在后来的大革命中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我想,父亲把事干到勤政殿,那就是纪晓岚
他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宝鸡峡,甚至没有到过西安。当他的儿子刚在城里打拼稍微有点眉目人模狗样也算有房有车的时候,那年我带上父母去临潼旅游,还是经过绕城高速去的。
一场脑血管病下来,父亲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留下做儿子的心中永远的痛。
父亲是伟大的,瘦弱的身躯含垢忍辱不屈不挠养育六个儿女,他的心里装着三皇五帝装着上下五千年,装着名山大川装着长江与黄河,装着他疼爱的三儿子的未来。
小时候在外面受了欺负的父亲对母亲对子女的“蛮横”我刻骨铭心,我有好长时间恨他,也正因为我“恨”他,我现在才那样地爱他!一周不回马里,我就会发疯,那里有我的爹,那里埋着我的娘,那里有我的爱和恨,那里给我真诚和善良,那里给我勇气和希望。
父亲的机智父亲的风趣父亲的幽默,使得八十岁风烛残年的老人拥有一个健康年轻的心态,他毛遂自荐给阎王爷,负责我们老家一带的“征兵”工作,有他多年做会计的经历,加上他忘我的工作精神,建立了祥尽的档案(我就不行,所以老挨赵总的批),工作有声有色,完全可以获得“五一劳动奖章”。
父亲他戴着花镜,用颤抖的手一口气为我们写下了四代的血泪家史,成为儿女宝贵的精神食粮,永远激励含辛在人生道路上奋发图强。
母亲
父亲患病,成为我们家重点照顾的对象。可谁料到当我接到电话,急忙赶到老家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昏暗的家里已乱做一团,弥漫着悲怆的气息,舅舅、姐姐,兄弟正忙着给母亲穿老衣,有人忍不住已经哭出声来,我流着泪与舅舅吵着坚持把母亲送往咸阳医院,经过氮肥厂时母亲就开始咽气,始终没有留下一句话。
就这样,健康了一辈子麻利了一辈子临去世的当天背上还背着孙女,手里还牵着孙子走东家逛西家的母亲,在全村人的痛惜中,在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走完了她不平凡的一生。
母亲十六岁踏进“大宅门”,既当媳妇有做丫鬟,没有少受婆婆的气,却一生连一次嘴都没有顶过。特别是一世英豪的爷爷去世后,母亲任劳任怨挑起家庭的重担,白天在生产队劳动,晚上加班做家务,要么神出鬼没地去与看苜蓿菜的三爷斗智斗勇。一年下来在妇女中她挣的工分最多,却由于娃多,每年忙罢拿着东借西凑省吃俭用来的钱乞求人家队长分口粮。
母亲是村子有名的裁缝,全村谁家的娃没有穿过我母亲裁剪的衣服,没有。母亲做的饭好吃,任何家常便饭,味做出来就是不一样,那时候村里经常有住队干部,就不愿意到别人家去管饭。以致我现在还经常抱怨老爱,“败坏”了我们家的饭风。美味佳肴,我总忘不了一碗面,那也是母亲留下给我永久的思念。
母亲一辈子不识一个子,却宁愿挣断肠子,也把我们弟兄五个供的上完中学,我最幸运还上了教育学院。我上高中时,每到礼拜天母亲高兴的做着我爱吃的饭,罢了却经常四处借钱。记得我们家养的猪也特别争气,在母亲的精心饲养下,一年产几窝崽,一次十多个,成为我们家主要经济来源。母亲一辈子没有一个敌人,没有见过与谁红过脸,她对谁都那样善良。我们家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自己哪怕累死。
在我母亲身上,我才知道什么是孝顺什么是贤妻良母什么是呕心沥血什么是任劳任怨什么是勤劳什么是善良什么是伟大。
老家距离咸阳只有20分钟的路程,而我却走了将近八年,西安就在我的前方,我加紧步伐正迈向那千年的古都,却忘记了、忽略了生我养我的母亲,凭她一辈子的积福行善,平她硬朗的身子骨,她完全可以在晚年多享享清福,完全可以活到八、九十岁,可她先一天过完年,第二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73岁,走得那么匆忙,走得那么让儿心痛,多少次我从梦里醒来,多少次我提起笔泪流满面。
是的,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是一个不孝的儿子。勤劳善良的母亲,她一定原谅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做她老人家的儿子!
2009.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