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祥和白鹭飞
文/朱双顶
名成诗圣青天行,美就水映三长身。
芳洲孤影雪公子,舂锄独钓蓑笠翁。
一一题记
“高台聊望清秋色,片水堪留白鹭鸶”。白鹭,一种水禽之鸟,却名震古今,让人从儿时就有感于它的盛名存在,难道仅是得益于杜甫的诗句“一行白鹭上青天”吗?带着这一好奇与疑问,我便对它进行了探寻与考证,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文作。
现实中的白鹭,仅是一种最常见的再平凡不过的禽鸟而已,并无一种高高在上、令人称道之处。它因自己的长像种属不同,被人分为大白鹭、中白鹭、小白鹭、黄嘴白鹭和岩鹭五种;又因体羽都是白色,被人通称之为“白鹭”。它以水为伴,栖息于湖泊、水库、河滩、沼泽等湿地中,或田坝、农田和居民区边缘,白天觅食,好食小鱼、蛙、虾及昆虫等,所以也就成了人们常见之鸟,但多为一两只的单独或成对活动,是少见集大群活动的,“一行白鹭上青天”是很难得一见的。
平常的白鹭,也有着自己的特色,“三长”便成全了自己的倩身。也许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需要吧,为便于捕食生存,它长有长嘴、长颈、长腿的美女特征,连走起路来也是涉水轻盈漫步向前。这种优雅的身姿,只是时不时被啄食所破坏,一旦发现意中食物,顷刻间用长嘴向水中猛地一啄。它的捕食也极具风格,或动或静,动如孩子般,是边走边啄食,一副不老实的样子,似乎总是吃不饱;静如处子,伫立于水边,俨然一位“雪衣公子立芳洲”之样,可眼睛决不闲着,一刻不停地盯着水中,伺机捕食过往的小鱼,此时的它,真正算得上是“蓑笠翁”了,也是独钓水中鱼。
《尔雅•释鸟》中将鹭捕食的方式形像成“鹭舂锄”,《禽经》上解释为:“鹴飞则霜,鹭飞则露,其名以此。步于浅水,好自低昂,如舂如锄之状,故曰舂锄。”名与形之源都有了说法,原来鹭得名如此,只因经常在浅水处低头觅食,其啄如“舂”,其姿如“锄”,就有了“鹭舂锄”之说。这是对白鹭捕食形象的类比,有着拟人化的想像。
《本草纲目》上说:“鹭,水鸟也。林栖水食,群飞成序,洁白如雪,颈细而长,脚青善翘,高尺余,解趾短尾,喙长三寸,顶有长毛十数茎。”这是对白鹭外形与习性的素描,有着自然的纯真。
由此可见,白鹭的平常,却平常得有了自己的底蕴,这就有了刘禹锡在《白鹭儿》中的风趣说法:“白鹭儿,最高格。毛衣新成雪不敌,众禽喧呼独凝寂。/孤眠芊芊草,久立潺潺石。前山正无云,飞去入遥碧。”将白鹭形像得多么逼真有味,让人感叹有余。而杜牧的《鹭鸶》也不减其韵:“雪衣雪发青玉嘴,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同样是将白鹭描写得出神入化、妙笔生花。
于是,平常的白鹭,只因其纯白高雅、与世无争、悠闲自在,被人用为比喻的象征,就有了古老的文化底蕴,烙上了德的印痕,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动听传说。
最先传说之一,当为商周王朝的恩怨故事。传说,商朝末年,纣王荒淫无道,残害忠良,周文王也未能逃过一劫,被其囚禁羑里,不得归国,他手下的大臣为救主,遍行天下收集各种珍禽异兽,进献纣王而讨得欢喜被放回,这才有了后来的周推翻商的发生。其中进献的最珍贵禽鸟就有一种鹭之说。这在司马迁《史记》的《殷本纪》与《周本纪》中有些端倪,记裁有“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等之说。至此,鹭也成了商朝人的喜爱之禽,因为商朝人是一个崇拜鸟图腾的民族,又崇尚白色,而鹭为毛色洁白之鸟,白鹭自然成了商朝人心目中的高洁神圣之物。又因鹭飞翔时排列成行,秩序井然,栖息时神态安详从容,可谓内外兼美,有君子之风,被称之为有德之鸟。
这种有德之喻,更是被周人发扬光大,有了以鹭昌和、以鹭颂世、以鹭求爱的表达,《诗经》里就有了这样的记载,竟还有三篇之多。在《大雅•周颂•振鹭》中,有“振鹭于飞,于彼西雝(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之句,讲述了周王朝推翻商朝后,周王竟然能以如此亲和的态度对待商朝臣子微子,以“振鹭”比兴,以“我客”相称,表达出一种欢迎之姿。在《大雅•鲁颂•有駜》中,有“振振鹭,鹭于下。鼓咽咽(不停的鼓声),醉言舞”与“振振鹭,鹭于飞。鼓咽咽,醉言归”之句,将鲁国的君臣宴饮之乐、一片盛世太平的祥和场面呈现出来:在不停的鼓乐齐鸣之中,美人们手拿鹭羽翩翩起舞,舞姿轻盈宛如成群的白鹭飞过;宴会者们也不知是因舞还是因酒,直到酩酊大醉之时才归家。白鹭之形,一会儿戏于浅滩翩翩起舞,一会儿又振翅于飞冲向云天,鹭舞将宴会推向了高潮,表达着国运昌隆与盛世永驻的祝愿。同样,在《国风•陈风•宛丘》中,有“无冬无夏,值其鹭羽”等句,也是描写一场盛会的舞蹈,只不过是表达了一种男女之间的恋人之舞,白鹭之羽同样成了情爱的舞蹈道具,诉说着互相倾心的衷肠,表达着相互爱慕的陶醉之情。也由此,白鹭的羽毛就成了先秦时制作歌舞的道具。
从《诗经》出发,白鹭从一首首诗中飞出又飞入,两千多年来,让无数诗人所倾倒,怀着满心的爱意,用着羡慕的神情,乐此不彼地描写与赞美白鹭,留下了数不尽的杰作名篇。似乎以唐宋人最为喜好以鹭入诗。
唐人写鹭诗有点重在其形,意在描景,求的是一种意境,有以形喻志之取向。于是白色、孤寒、清影、飞翔等等外在景观,就成了他们在乎关注的对象。而个人所处的环境与感受,就成了他们关联的象征与自喻。李白如此,他的诗句“白鹭下秋水,孤飞如坠霜”,写的是鹭,达的是自己的失意之境;他的诗句“白鹭拳一足,明月秋水寒”,是不是一种送友后心中的自现呢?他的“白鹭之白非纯真,外洁其色心匪仁”,也许就是心有所指,借白鹭而感叹世俗间的外善内恶之现象。白居易也是如此,他的《白鹭》诗“人生四十未全衰,我为愁多白发垂。何故水边双白鹭,无愁头上亦垂丝”,是人与白鹭相映成趣,便有了自身的仕途坎坷与怀才不遇的万般感慨,也有了“水浅鱼稀白鹭饥,劳心瞪目待鱼时”的真实的苦楚愤懑与不甘的心底期待。卢照邻也无过如此,他的诗句“钓渚青凫没,村田白鹭翔”,则是借着白鹭的喜欢离群独处、落单活动之性,来托寄自己的隐居生活惬意之情,面对上下翻飞的白鹭便有了精神上的愉悦。
而宋人以鹭入诗,比起唐人来似悉更有了精神上的升华,强调的是心灵上的感应,有以禅心佛意的取向。白鹭的心净、性灵、淡中求雅、悠中忘忧、遇恶不辞而别、遇善则悄然飞回等等,竟成就了禅师们的一缕禅机,达到了人鸟通透之境界。这时写的是诗,表达出来的更多是顿悟,如同禅宗中的棒喝,有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意蕴。这便有了斯植禅师的“青云千里心,白鹭一点雪”的了却;印肃禅师的“鹭鹚立雪非同色,镜里色空谁间隔”的空无;允韶禅师的“秋光清浅时,白鹭和烟岛。良哉观世音,全身入荒草”的顿悟;了惠禅师的“有诗吟未就,白鹭下溪桥”的随缘,如此等等,白鹭就成了他们顿悟之激、明心之镜。竟连非佛教徒的诗人,写出白鹭诗,也有了佛悟之嫌,像李春伯的《鹭》就写道“春暗汀洲杜若香,风飘公子白霓裳。碧天片片忽飞去,何处人家水满塘”,是不是有点云游四方的僧人意蕴?就连陆游笔下也写道“莫恨幽情无与共,一双白鹭导吾前”的忽然明性。也许这是有宋一代受重视参禅之风影响,而将白鹭之德落于禅机之中吧!
飞过千秋万代,白鹭仍不改色,高贵在于纯洁。于是白鹭总是被人们象征长寿幸福,寓意进取努力飞跃。其之德将人又引向了为官之喻,白鹭竟成了明清时六品文官之代称,官服青袍之上有了鹭鸶之绣图的标志,这让白居易的“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诗句,此时有了真正的实指,如果白居易生在明清时,面对鹭服,他这个江州司马六品之官又有何感伤呢?有人就认为鹭屈居官服老六而不平,说是它与鹤差不了多少,都是大型禽类,为什么鹤图就被定为一品官服呢?于是有人就给出了答案,说鹤少鹭多,物以稀为贵,况鹭与六近音。是不是这样呢?白鹭无奈,正如它毫无防御之心样,由不得它。而唐明皇李隆基在千秋节宴上的意气风发,欣然作下“衣冠白鹭下,帟幕翠云长”,也最终只落得个马嵬坡上羽衣悲的结局。衣冠禽兽如今成了对人的恶贬用词,可古时正因为官服等级标志为文禽武兽绣图,“衣冠禽兽”便成了做官的代称而令人羡慕。这真是时代不相同,词义竟相异。
“白鹭立清滩,与我俱得意”。活在自然界的白鹭,哪里才是它的天堂呢?福建的厦门市,被称为鹭岛,就得益于鹭鸟,白鹭也成了厦门市的市鸟。传说厦门原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岛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是一群白鹭飞临之上,用嘴啄得山泉之水,从大陆上衔种而撒,才有了小岛的树木成林、草被茂盛、繁花似锦的美丽。厦门市也就成了鹭鸟的天堂,有鹭类十种,占我国鹭科鸟类总种数的50%,而白鹭属五个品种都有。
别看白鹭众多,也时常落入人们的眼中,但它正由于无防御能力,而时常受到无意的侵害,被不断地减少,成了现如今的保护对象。大白鹭与小白鹭(常说的白鹭)均被列入世界《濒危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名单上,中白鹭已列入我国与日本签订的《保护候鸟和栖息环境的协定》中,黄嘴白鹭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我国在重庆九龙坡区白市驿镇三多桥村,建立了第一个白鹭自然保护区。就此,白鹭也有了“中国梦”的实现,享受起时代之幸福,三峡大坝的建成蓄水,更让白鹭有了自己新的家园,三峡库区也就成了白鹭新的重要栖息地。
“入眼青山看不厌,傍船白鹭自相亲”。现如今的白鹭,与人岂只是相偕共生,更有着盛世华章的乐享,是三峡出平湖,翔鹭展新姿,绿水映白影,短鸣汇长庆,有着盛世祥和白鹭飞、振鹭充庭人才济之盛况,展示着人鸟共追中国梦的心愿。
二〇二二年九月一日
【作者简介】
朱双顶,网名东香人,安徽省直机关退休人员,在家以读书为乐,近年内重拾旧时雅好,不时写点扎记、散文、随笔、诗歌等,先后在多家微信公众平台上发表三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