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泉
杨炳阳
夏日的一天,有车上山拉水果,我和朋友搭车进山采蘑菇。我俩顺着野花的芳香,各占一个绿茵茵的小山头,开始全面搜索蘑菇。只要看见土质松软的小包,用手轻轻一扒,白生生的蘑菇就被俘了。当我们忘乎所以正俘虏着一个个胖蘑菇时,天边的云朵黑压压的压过来,象是嫉妒我们的收获,风中夹着雨点落下。我俩赶紧靠拢,云越压越厚,雨越下越大,茫茫草原,山连着山,到哪儿藏身?我们无目标的徘徊在雨中,雨象鞭子似的狠狠抽打在身上,我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甚至盖住了眼睛,衣服仅仅裹着肌肤,上下牙不停地打架。我突然听见朋友喊:泉,那里有清泉!他拉着我就朝泉的方向跑,我连滚带爬的跑下山头,雨打得我几乎要窒息,任凭朋友的拉扯,我坐在水地上一动不动。忽然,传来了“汪汪”的狗叫声,我忙擦去脸上的雨水一望,朦胧的雨色里立着一顶账房,一个藏族老人站在雨中打着手势叫我们进去,我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闯入房内,一股暖流扑面而来,老人见我俩站着,赶忙拿起大衣铺在地上,让我俩坐下,端来了热腾腾的奶茶,我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倒入肚里,老人笑容可掬的又添上一碗,我又事“咕嘟,咕嘟”来了个碗底朝天,老人还是笑嘻嘻的添了一碗,见我有了些活气,让我把外衣脱下放在炉边烤,他端来炒面用食指和中指滑着碗边,不一会儿炒面和酥油就拌好了,再用手捏成团递给我,我贪婪的接过炒面团送入嘴里,来不及嚼就咽,恰好卡在了喉咙中间,我象公鸡打鸣又像乌龟缩脖,来了个大起大落,老人笑着在我背上拍了几下,顺手端起奶茶给我喝了几口,噎得我眼泪鼻涕往外流,他再次捏起炒面团,捏得很小。我看他和朋友打手势交谈,知道他不会汉语,朋友也打手势边说:“看到清泉,想这附近准有人家,就找来了。”从老人的手势中,他好像问我们上山干啥?我才发现蘑菇袋不见了,朋友用手势告诉他拾蘑菇,天冷雨大,蘑菇早丢了。他给我们添满奶茶,停了会儿披着羊皮袄出去了。
见主人走了,我环视着他的家,这家除了被褥摞在屋角,靠炉边的是锅碗、茶壶和一些日用品,别无其他。我问朋友:这老人岁岁年年在这高寒地带生活,家境又如此简陋,不孤独寂寞吗?“不会的,有蓝天笼罩,草原为伴,清泉做陪,他很富有。”朋友象诗人一样说得很坚定。
不久,老人回来了。我这时才注意到那张因强烈紫外线辐射晒黑的面容,岁月在上面刻出了许多纹褶。他手里提着我们的蘑菇袋,笑着指了指山。我全明白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热泪在眼眶里滚了又滚。
好多年过去了,这期间我时常想起草原,不由自主就会思念那位藏族老人,那湾清澈的泉水……正巧又有车要到那座山里抓羊,我就坐车又到了草原。这季节已是黄色为主调,没费劲,我就望见那潭清泉,沿着清泉下去,山脚下扎着黑色的帐房,主人听见狗叫声出来,用流利的汉语请我进屋,入座,给我端上奶茶。我向他们打听起那位老人,他说:“已经过世了。”我心里“咯噔”一声,泪水夺眶而出。主人纳闷地问我怎么与老人相识,我讲起多年前的那个故事。他听完笑了,对我说:“我们草原人”四海为家,人如清泉,心如蓝天。不过这位老人活得很坚强,多年前就患了绝症,医生认为他只能活半年,不曾想他多活了一年半。
我问起了泉水为什么“汩汩”的冒气泡,主人告诉我:“这是清泉在延续生命。”蓦然间我明白了那年老人听到“清泉”二字时,为什么把拇指举了又举。遐想时,一盘热气腾腾的羊排端放在面前,主人不停地敬着酒,非让我吃饱喝足。在盛情中,我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种朦胧而又飘忽的境界中,晃晃悠悠的来到清泉旁,醉卧在泉边,这水真纯啊,纯得仿佛又望见那位老人的音容笑貌,使人忘却了滚滚红尘中的种种喧闹和烦恼……
作者简介:
杨炳阳,生于1958年,山东潍坊人,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曾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诗刊》《大众日报》《星星诗刊》《青岛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