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海 文坛四十年的一段往事 (散文)
红榜作家 涛声依旧
前些日子,在读一位文坛老大姐的短文中惊悉,青海著名女作家裴林,于2021年9月8日因病不幸离世,让人顿感哀伤与心痛。不由得想起40年前,与其一起陪同福建大海诗人蔡其矫及“朦胧诗派”代表诗人北岛、杨炼、江河等去青海湖采风的一段文坛往事,至今依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最初接触北岛、杨炼、江河、舒婷、顾城、食指、芒克等大名,是在上个世纪的1979年。其时,粉碎“四人帮”,思想大解放,迎来了文艺的春天,一些民间刊物也由地下转为公开。我原来所在的青海山川机床铸造厂,文化氛围极为浓厚,金元浦、李镇、王度等乘势而上,与在青海师大中文系读大二的唐燎原、《青海教育》杂志的刘佑、青海师大读古典文学研究生的董加平等,汇聚于金元浦的家中,筹备自办诗歌刊物,并拟定刊名为《婴啼》。期间,不知是谁从哪弄来一本油印的《今天》杂志而竞相传阅。虽然处于孕育状态的“婴啼”,由于种种原因而夭折,也就从那时起,使我从中赏读到北岛的《回答》舒婷的《致橡树》食指的《相信未来》......以至于推崇至极,至今依然能够随口诵出。
令人意想不到而兴奋不已的是,1981年秋,蔡其矫偕北岛、杨炼、江河、舒婷等一行5人(舒婷因途中被绺窃而败兴返回),应在兰州教书的“九叶派”诗人唐祈之约,前往甘肃参加”兰州诗会“。蔡其矫并未在受邀之列,闻舒婷途中被绺窃赶去救援。舒婷败兴而返,他却意犹未尽地赶往兰州。虽然诗会后来因故取消,蔡其矫却设计了一条继续西进的路线图——向青海进发。
1981年9月下旬,蔡其矫及北岛一行4人抵达西宁。青海省作家协会随即召集部分作家、诗人及文学青年,在《青海湖》文学月刊编辑部举行了见面会。

翌日早晨,在昌耀、燎原、王度、裴林、王展等陪同下一路西行。
虽然是初秋的9月,而青海却”高处不胜寒”,天气阴沉寒冷,沿途秋雨迷蒙,过倒淌河、翻日月山,沿青藏线直奔高大陆之上、梦幻般的青海湖。
那是个物资极端匮乏的年代,无论是道路交通,还是运载车辆,均不能与今天同日而语。我们十五六个人乘坐的是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挤坐在后货箱撑起的绿色帆布棚里。两侧是长条连椅,中间摆了几个小板凳。
北岛是个严肃、深沉、冷峻而不爱说话的人,圈里人都叫他老木头。他的朋友曾说,老木头思想很丰富,直率、倔强,当然也不乏有木讷的含义;昌耀则从湟源劳改农场刚刚被“解放”而归来不久,更是小心谨慎而缄默闭口;江河由于家庭问题而受到迫害,长期寄人篱下,形成他敏感孤傲的个性而少言寡语;身高1,84米的杨炼,是1955年出生于瑞士伯尔尼外交官的家庭,6岁回到北京。而今长发披肩、英俊倜傥、俊朗飘逸、侃侃而谈;蔡其矫则是一个性格开朗、不拘小节、操着满口福建普通话的大海诗人;裴林曾为空政文工团一员,不仅颇有几分颜值与姿色,更是一个活得十分清纯、率真、坦诚而直言快语的散文作家;山川厂工会美工、回族诗人、画家王度,不仅极富才情,而且说起话来风趣、诙谐而幽默。因此,只见蔡其矫、杨炼、裴林、王度几个人无所顾忌、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交谈甚欢,给沉闷的旅途带来异常活跃气氛。当杨炼问起曾经发表小说《春雪》《初恋的回声》的青海作家余易木(原名徐福堂)近况时,王度大致介绍一番,随即用蓝色圆珠笔,在我递过去的采访本上,寥寥几笔就惟妙惟肖地勾勒出余易木的素写头像,赢得满车的惊奇与喝彩。
西宁至青海湖的山鹰机械厂,虽然只有一百五十余公里的路程,而海拔几近三千二百米。翻越日月山时,破旧的大卡车如同蜗牛般蜿蜒而缓慢爬行,发动机几度开锅而热气升腾。司机师傅数次停车,于沿途河流中提水,泼洒汽车发动机以降温。就这样走走停停,抵达目的地已近下午两点时分。趁吃午餐的空当,我与在山鹰机械厂工作的姨父取得联系,在其与单位领导协调下,我们得以乘坐该厂的鱼雷快艇环湖游弋、敞襟临风,岛屿山色、尽收眼底而颇为尽兴。一个多小时后返回岸边,杨炼接过蔡其矫的相机,以湖光山色为背景,在乌云覆盖的草原上,为大家合影留念。

结束青海湖之旅,蔡其矫一行4人继续西进:过张掖、宿酒泉、登嘉峪关、抵敦煌至柳园后,北岛、杨炼、江河随即返回北京。而年逾花甲的蔡其矫却意犹未尽,独自一人向新疆挺进。
自1981年9月,与文坛大师们欣逢欢聚,至今已经过去40年了。期间的2011年8月,已成为我国著名诗歌评论家的唐燎原,前来参加青海湖国际诗歌节,约我一起观光、游览西宁市容市貌、返回青海宾馆时,在门前邂逅也来参加诗歌节的北岛,向我们微笑示意。已经年近古稀的北岛,虽然身体瘦弱、面容清癯而苍老了许多,却依然是温文尔雅的神情,眼神坚毅、深邃而清澈。
至于旅居伦敦的杨炼,1987年2月,我去北京时,顺便前往其位于海淀北京国际关系学院的住所拜访。虽然已经过去6年,杨炼依然是那样洒脱、热情而健谈。从《诗经》讲到《乐府》,从李杜说到“三苏”,从古诗的韵律聊到新诗的崛起……尽管杨炼的随意与热情,让我不再拘谨而轻松,但无论是文学底蕴,还是诗歌成就及名望,与其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似乎我的任何插话都是多余的。聊了大约两三个小时,杨炼送给我一本由其签名、新近出版的诗集《礼魂》后,便与其匆匆告辞。
与顾城,北岛、舒婷、杨炼一起,并称为“五大朦胧诗人”的江河,1988年旅居美国后深居简出,与外界失去联系而不知所踪。
当年让我们这些文学青年仰慕已久的舒婷,那次虽然错过了来青海的机会,而2016年11月,应邀参加在青海互助青稞酒厂举办的首届《昌耀诗歌奖》颁奖仪式。虽然年近七旬,却依然让我近距离目睹到,当年被众人狂热追捧的高冷气韵与女诗人的风采。

(舒婷参加诗歌评奖)
蔡其矫则以88岁的高龄,于2007年1月2日凌晨,在睡梦的鼾声中安详步入天国。北岛为此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在长风不安的歌声中/请免去这最后的祝福/白色的路上/只有翅膀和天空。”
至于那次陪同一起前往青海湖的昌耀,成为世界级诗歌大师后,于1999年罹患绝症,因不忍病痛折磨,于2000年3月23日,在其病房的3楼纵身一跃.......
多才多艺的回族诗人、画家王度,调往哈尔滨,于十几年前因病离世。
极富情感与文学才华的裴林,其散文《花儿漫成的海》登上了《人民文学》《细雨蒙蒙的山路上》荣获当年《民主与法制》“最佳作品奖”。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与冯君莉在《青海日报》江河源副刊,以《谁能与我同醉》同一题目刊发的散文,以其感染力极强的文字,写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酷及对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无比憎恶。裴林不仅性格泼辣、热情,而且正直、正派与正义。

(左一为散文家裴林,左二为散文大伽邢秀玲,左三为作者)
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天;我与燎原曾经前往其家中看望,当聊到某一话题的动情处,或感伤或激愤而潸然泪下。而今不曾料想,却于上个月不辞而别、一路远行……
于1993年调往《威海日报》,已经成为我国著名的诗歌评论家唐燎原,以其《海子评传》《昌耀评传》等近十部诗歌理论专著,奠定了在中国文学史上不可撼动的地位。而今虽然已于2016年,从威海职业技术学院教授的岗位上退休,却依然不得闲暇,不是各地讲学,就是应邀参加各地与诗歌有关的活动,忙得马不停蹄、不亦乐乎。

写下上述文字,谨以此表达对已经逝去的文学大师、前辈们的深深怀念、追忆之情,并对至今依然健在而活跃在文坛的师长、朋友,致以远方的问候,愿我所牵挂的人,身体健康、一切安好。
张义涛 笔名,溢涛;网名,涛声依旧。早年为文学青年,写诗、散文、杂文、随笔之类的文字,有过媒体记者的经历。祖籍山东威海,现居青海西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