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我 心 中 的 纯 爷 们  （散文）

                 老渔翁•天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4月5日，乌云蔽日，雾霾低沉，老天还断断续续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像也在追思已故的亲人，更给今年的清明节平添了几分悲伤的气氛。

     我和在外地的姐姐、妹妹相约，在这一天来到父母墓前祭拜 。虽然我也知道、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规律，但是一想到我们今天儿孙满堂，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却长眠在冰冷的地下，不由得鼻子一酸而潸然泪下。总觉得愧对于父母，尤其是愧对为了全家生计，而常年在外奔波、与家人聚少离多的父亲。

      父亲中等身材、体魄强健、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脸部轮廓分明，总以豁达、睿智、干练、俊朗汉子的形象示人。

       （父亲工作证上的一张遗像）

父亲一生命运多舛，3岁丧母而成了独生子。所以，自幼得到我的曾祖母、大爷爷及爷爷无微不至的关怀。真是捧在手心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这种疼爱有加，甚至溺爱的方式，使年长十七八岁的父亲，不知什么叫责任感，以至显得顽劣。与我家有世交之谊的邻居谢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采用激将的方式，单刀直入地对我父说。

     "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吗？说你是扯牛尾巴的货，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父亲一听，瞪了大眼，深思良久，才掷语有声地回了一句“谢老，您瞧好吧。”

    良言一句三冬暖，一语惊醒梦中人。

    从此父亲就重变了一个人。他立志的第一步，就是学艺谋生。他到几十里外的嫁妆铺去当学徒，学木工。白天跟着师傅干活，晚上还主动打磨家具，为上油漆做准备。甚至吃饭时主动为师哥看孩子。师哥是师傅的儿子，师傅年事已高，木匠的许多艺巧实际上是师哥在教他。父亲干活踏实，卖力，加之心灵手巧，悟性高，深得师傅的青睐。三年学徒期满，父亲的手艺在众多师兄弟中，已经是首屈一指。

       学徒第四年是谢师年，即白给师傅干一年活。父亲把师傅家当自己家，干活非常卖力，让师父十分满意。当父亲即将离开师傅之时，师傅把从不外传的熬制生桐油的秘诀传授给他，这也算是师傅对父亲最大的褒奖吧。

      学徒期满后，父亲就担负起家庭的全部责任。正是乱世，兵荒马乱，为避灾祸，父亲就带领爷爷、我妈、我姐，离开了动蕩不安的河北沧州，逃到了稍稍安定一点的内蒙赤峰。在那熬过了几年，父亲勤扒苦做，稳定了一家人的生活。可是我妈适应不了北疆的风沙冷寒，老是思念南方的故土，为了满足我妈回老家的心愿，父亲放弃了在赤峰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事业 ，带着一家人返回了沧州 。

     举家迁移，率众回归，历程的艰难都被父亲顶着，一个家，一根柱，不易！或许，父亲的勇为，都是在践行回应谢老的那句诺言——您瞧好吧！

      家庭的担当与责任，顶起了就是汉子。

     我感悟最深的，还有我的因素而加重了父亲的责任。

      1962年，在我上高中二年级时，空前的灾祸造成全国性的大饥荒，我们这些已经转为吃商品粮的中学生也转回到农村，成了农业人口。每天只有4两口粮，其他口粮全凭工分供给，也就是说要劳动才能多吃一点。对于当时正处在“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阶段的我来讲，4两口粮一顿饭都不富裕。生活难于为继，我辍学了。父亲听说后，急忙从天津赶回沧州。父亲的那个急，谁也不敢想象。父亲聪明，可条件只让他读了三年私塾，父亲深信我也是个聪明人，是个读书的料，那时读大学的人极少极少，但是父亲深信我能考上。可是断粮无炊，求学无济，父亲急了，急得断腕。

     果真断腕，没积蓄，没家产，六级木工，天津市劳模，为了供儿子续学，我父亲的义举可以与雷共鸣：退职！用退职费买私粮供我继续上学。父亲是公司的里技术骨干，35岁一参加工作就考上了六级工（木工最高只有7级。7级工要会制图。父亲文化低只会看图不会制图），是全公司唯一的个例，并37岁当上了工长和天津市劳模。虽不敢说事业如日中天，但是发展前途还是很光明的。父亲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心爱的工作，以及优厚的生活。心甘情愿地回家种田，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 的艰苦日子。

      父亲没有伟岸的身躯，但是他这种为儿女甘愿牺牲自己一切的父爱，足以感天动地。

     我续学后的勤奋全来自父亲断腕的义举，果然，我考入西安交大。毕业后分配到宝鸡，与毕业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的老伴组成了家。

      在这期间，父亲还专门到宝鸡帮我们带大女儿长达一年之久。因为我父亲有木工手艺，生产队怀疑我父亲利用木工手艺，给别人打家具赚钱，“走资本主义道路”，勒令父亲回老家，否则就要停掉全家的口粮。“民以食为天”，父亲只好和我们及他疼爱的孙女告别，回到了老家。 岁月流逝，父母已老，特别是身体稍差的母亲先走了一步，父亲因孤独更显苍老。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父亲养我小，我要养父亲的老。

    我要回天津，担当与责任，升腾为我后半生的必择。我要回报父亲，那个断腕退职的父亲，那个一举贱卖了毕生保障和前程的父亲，那个每天四两口粮之后再添补精神食粮的父亲，这是天经地义。我申请调天津。

    申请调天津的过程真是一波三折啊！从内地城市调往沿海城市，从小城市调往大城市属于“知识分子倒流”，与当时的政策相悖，为此我成了市人事部门的常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得到市人事部门的同情和支持，予以放行。

     我学电气专业，是发电厂需要的专业，发电厂同意接受我们这样的工程技术人员。当时接收单位和我们讲好，可以以干部调入，先当工人，寻机再用。父亲为了我，牺牲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而我，仅仅只是暂时委曲一下身份，还有什么舍不得呢？可是，万万没想到，在一次工作中，竟然发生了意外，使我失去了左手拇指。

     当时根本不敢告诉居住在姐姐家的父亲。等到我伤口痊愈后，姐姐才同意父亲回来。父亲看到我的伤口后，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再也没说什么。只是晚饭时，喝了几口稀粥就不吃了。我问父亲为什么吃这么少?他只是淡淡地说胃口不好。其实哪是胃口不好，他是心疼儿子而吃不下饭啊！

      父亲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人，总是怕给别人家添麻烦，哪怕是儿女也一样。他在家看电视只看新闻联播，看完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看书。我问父亲为什么不爱看电视？他说：“我要看电视，你们肯定随着我，咱们欣赏不一样，我何必和你们争电视呢，我白天看一样。所以我就说我不爱看电视。”从此小事不难看出，老人家就是这样一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

     我这个臭棋篓子，为了多陪陪父亲说话，经常和父亲杀几盘解闷。棋间闲聊，是我们父子间快乐的方式，谁知有一天，父亲竟聊出再次令我惊怔的大事。

   父亲说：“你医院有没有熟人？

    “怎么了？”

    “去咨询一下手指移植，把我的切了，移植给你。”

    父亲声调不高，说得很平稳，象是很随意。但我听得出这是他的深思熟虑，在心里，一定默过千百次台词。

     我听后岂止是呜咽，简直就是百感交集，泪流满面。我是父亲的爱子，也是父亲心中的帅，为了帅，父亲就是一枚保帅的车。可是作为儿子，我怎么能接受父亲再一次的大爱大义？

       我的父亲没有伟岸的身躯，说不出豪言壮语。但他总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默默地为家庭做贡献，为妻子女儿遮风挡雨 。他为了我能继续学业，而放弃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他为了我的身体健康，竟想到了活体移植。这样的慈父，可令天下的子女动容。

     慈父在九泉，慈父也一直在我心殿，一柱香缭绕，容我长跪 久拜：我的好父亲，你是永远的纯爷们！       

作者，姐，后排小妹，大妹，为父祝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