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景华 

我与四季的交情，唯有秋最深。

秋日，天高了，可以望向很远；境深了，可以思去很远；路长了，可以走出很远。因望远、思远以致放足远方。秋天来了，我想养匹马，同它结伴远行，去追随远方的秋意。

听说山外有山，我要去见识山外那山。循着小河流来的方向西行，河水藏不住秘密，一路上都在诉说，它从遥远的山上流过来。那山上定有树，那山下定有草，那山前还有一条不知名字的小河，日日夜夜流淌。

没有谁探问走在秋天里的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秋天，哪里都是起点，哪里都是行程，哪里都是归宿。脚步为路途而存在，路途因为有远方才延伸。秋意远，远得忘情，远得得意，远得教人不识时光的真相。

落日引领方向，马蹄踏破红尘，路越走越远，走得越远离沉默越近。

马的笃定让我羞愧。

小河的腋下泛着清香，淹没了追赶草原的马蹄声、脚步声。河水的尽头是连绵的山脉，马的嘶鸣豁开了一个山口，夕阳从山口射下来，霞晖迷惑着秋草。轻风从山口拥过来、滚过去，草地摇荡起来，摇出了空旷。我为这般神奇而欣喜，而马却依然平静，一道相伴而来的小河始终平静，它正是山前的那条不知名字的小河，才想到，原来它走过的路更远。

那山比邻天边，山下的草原收留了我和马。秋在草原上放马，马在长足中放我，草地是马的家，马背是我的床。

想当然地喜欢马，便认了马作我心中的神灵，信赖它，依傍它，更甘愿怕着它。很多时候我会想，是我的前世与马有渊源，还是来生将以马的身份再生？也许，马就是我前世或来生的大丈夫。它彪悍、洒脱，它温顺、善良，它敏捷、矫健，它勇猛、顽强、无畏、担当。它的那双大眼睛闪着深水湖一样的静光，静得让我胆怯，我格外满足于这胆怯。它长长的睫毛把世俗的虚无、浮躁、计较和繁杂都拦截在念想之外，不为付出而矫情，不为获得而轻狂，不贪恋身外物，高傲的活和慷慨的死是它的全部拥有。

养马，只为陪她沉默，没有表白和献媚，没有狂喜的失态，没有怨怒的清泪，没有虚妄的情话。与马朝夕相伴，语言是多余的，称呼是多余的，期盼和设想都是多余的。白天干活，栽树、种玉米、摘果子，数山上的树，帮着迷失的小动物找家，写字记录马的故事。空闲时骑在马背上，沐浴秋阳秋风，熏染秋色。夜晚，看星星欲坠不坠，听小河梦呓，听大山打鼾，积攒秋愁串成诗句，不为卖钱，只为填充内心。

落日在山顶上犹豫的时候，两个身影映衬在天边，高大的是马，渺小的是我；英武的是马，纤弱的是我；昂扬的是马，俯首的是我；静默的是马，静默的另一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