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坟与平坟
文/鲁汉(整理)
1966年夏天,掀起一阵平坟运动。
人总是要死的,死了总是要埋葬的,丧葬文化是有史以来的华夏文明,是炎黄子孙的优良传统,是华夏民族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自三皇五帝、夏商周秦汉以来,形成了在上层建筑意识形态方面的稳固基础,对祖先的祭祀重于一切,形成了一套礼乐制度,久而久之成了习俗。尤其在我们山东,更是流传至今。
我们这一方乡土是一偏僻、荒凉的穷地方,是不出高官名人的,像我们引以为豪的李之芳,东方愬、李峻……那样的高宦名仕,都在城厢周边,孙子、赵奢都是古人,不是现在。像我们姜楼黄沙盖地,飞沙扑面,有的只是一些乡绅,较富裕的土财主,不过,“人要脸、树要皮”他们的子孙也就能筋巴力的,打肿脸充胖子,博一孝子贤孙,落个好的名声。就是一个秀才、也要出几天大丧,当几天乡宦也冒冲绅士,这样的习俗,那田间埋的大坟也连陌成仟,形成大片的、阴森可怖的坟场。
要说出大丧也就近百多年的事,远的就说不上来了,像牛瓦匠的牛三爷,死后出大丧,灵棚扎到坟上,遮天蔽日,出了一个月的丧期,拉下饥荒借下债,“宁可不过日子,不可不要面子”这种情况各村都有。说什么“为了父母,日子穷了别人也不笑话”。像兰家的朱秀才,炉坊的王振西、刘冲还家的赵文举……都是大丧成灾,后世受穷。出大丧是一时的,埋大坟就是一世的事了。
出大丧的户是大家主、也就是财主,那坟也不能和平常人家的一样,一是大,有几亩地,大的十几亩寻常。二要碑楼,墓碑也有等级,普通人刻着名字就行了。有二龙盘桓的是秀才,盖有碑楼的是做官的人了。有功名的要立有石人、石马类的翁仲了,不过那是皇帝敕封的。三要松柏成荫,还要有看墓的,工钱饭食的供着。清明祭祖,扫墓插柳,添坟培土就全是看墓人的活,东家去上坟点点卯,只是走走形式啦,看墓人还要精心的侍候。上坟的供品就是对看墓人的赏赐了。
坟场的苍松翠柏,参天林木, 也都是看墓人管理的,看墓人的责任也是很重的,尤其是刚刚死了人,财主家是有好东西陪葬的,又是砖窝子一类的,里面比农家户的房子还亮堂,这就要提防盗墓的,尤其是冬天,尸体不坏,有时就连死人的衣服也被扒走了。
坟场的林木森森,郁郁葱葱阴深可怖,坟场不断扩大一代代的延续不断,那个村子也有几个这样的坟场,有的还流传着传奇故事。
在姜楼一带,历史久远的、大片的、气势恢宏的坟茔墓地应是:肖圣庙、王判镇、梨行宋、大王庄……一些大村子。还有一些大族的老祖坟也有三几十亩的地,每个村都有几个家族,这些家族大都是明代从山西、枣强等地迁徙过来的,他们的始祖最晚的也有四百年之久了,也就是说有二十几代了,人多了埋不开,就再向外迁茔地,形成支系祖坟。有的也迁发出三、四处了,田间形成几乎有地就有坟的景象。因那时是小农耕作,如果使用现在的联合收割机怎么做业。
坟地的消减基本上经过三个阶段,一是一九四七年,蒋介石打内战,扒开了河南花园口,妄图用黄河水淹我渤海军区,政府号召全民支援,保卫黄河。鲁北没有石头,就把庙宇、祖坟上的石头坼了,运到黄河上垒了堤坝。这是老百姓自愿的。
二是五八年,人定胜天,打大井,各地没有砖,就地取材。就想了一个办法,把大财主家的砖坟扒了,用砖来打井。各村都不同程度的打了大井,横向的、纵向的一排排的遍地都有。一些大财主的祖坟就被扒了,有的高兴,也有的不高兴,但是不能说,说不出来。
第三次就是文化大革命了。尤其是青年,什么时候也是走在前面,是时代的开路先锋。各地的青年组成了平坟小组,不管谁家的坟一律平掉,地主家的坟平了,富农的坟平了,贫下中农的坟也平了。为实行农业现在化扫平了障碍。
坟头平掉了,坟头下的砖窝子,在地下就没有意义了,随着社会的深入发展,人们对生与死逐步有了新的看法:人死了生命消逝,尸体腐烂,一辈子就结束了。人到世上一辺,就像出来旅游,逛逛大千世界就知足了。
一些露在地表的“砖裹尖”坟头,户主家的人干脆把砖扒出来,成分不好的户-----那时的地、富、反、坏、右归了生产队,生产队就砌了猪圈的,盖了牲口棚的,盖了保管室、仓库的也有……好成分的贫下中农户也开始自己扒,扒的砖有的自己用,有的卖了钱,有的户扒红了眼,拿着探条按着老一辈的传说,一代代的往上找,把几代人的棺木都扒出来。砖盖房子用了,木头用处就大了,做门窗的,做过木的,……。
干啥都有传染,坟地里没有砖窝子的户都眼红了,“人家老辈都有几个有本事的,给孩子留几个砖窝子,这时候扒了也卖个零花钱”。致使几个老坟地被扒的成了大湾。
现在我们看见的坟墓,每户不过三代,并且都立了墓碑,我告诉你:那都是改革开放后重新培的土,立的碑。在66年到80年的十五年时间里,在姜楼大地上是很难看到坟墓的。
2022.10.28

【作者简介】:鲁汉,姓名赵化美,惠民县人姜楼镇人,喜文史,山东省、滨州市诗词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乡村纪事:《惠民乡风》、《刘冲还村事》、《生产队》三部作品,诗词一千余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