虱子猖獗的年代
文/刘亚学
虱子是一种寄生虫,它寄生在人畜身体的表面,确切地说,它隐藏在人的内衣上和毛发中。虱子的颜色大体有三种,有灰白色的,有浅黄色的,有灰黑色的。头长的很小,六只爪子,没有翅膀,腹部较大,素以吸食人畜血液为生,能传染斑疹伤寒和回归热等疾病。它的卵呈白色,椭圆形状,俗称虮子。
想当年,虱子泛滥成灾。尤其是偏僻落后的农村,大人小孩几年换不起一件衣服,好几个月洗不上一次澡,不生虱子、长虮子那才怪呢!不怕读者耻笑,因为家里比较贫穷,我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长到十五岁以后才穿上裤衩和套头衬衣。玩耍起来大汗淋漓,表面积聚一层汗碱,直门闪亮,走起路来,蹭磨着大腿根部,又红又肿。最令我闹心的是,衣裤贴肉的那一面,虱子悄然滋生,有时自我感觉该死的东西在皮肤上爬,好痛好痒,伸手去挠被咬部位,却够不到后背脊,弄得欲挠不能,欲罢不忍。
妈妈是抓虱子的能手。她叫我脱下衣服,找来一床破被,把我赤裸的身躯包裹起来,以此遮挡我的童贞和青春羞。我坐在炕上,只见妈妈将衣服翻过来,仔细寻找虱子,发现一个消灭一个。不大一会儿,她的两只大拇指甲上,沾满虱子暗红的血污。不!那原本是我脉管里流淌着的鲜血,被虱子掠夺走的精气之母。在衣裤的缝隙里,窝藏着吃得肚子溜鼓的虱子和晶莹闪亮的虮子,妈妈用手一掐,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可能怕时间过长,虱子会逃之夭夭,她毫无顾忌地用牙齿去咬,顺着针线缝,咬完裤腰咬裤裆,不知到底有多少虱子和虮子被咬得粉身碎骨。她的牙龈上、舌头上、嘴唇上,留有虱子溅血的痕迹。我从妈妈那里学到了抓虱子的诀窍,索性一步到位,干脆用牙咬吧。我带着满腔仇恨,使劲咬着裤缝,有的部位竟然咬出了口子,露出雪白的棉花,成为虱子与我打游击的宿营地。不咬不知道,一咬真奇妙。我感觉到衣裤的里面又腥又咸,要是往常,非反胃不可,呕吐在所难免。可是,咬虱子的心态挺特别,不咸不腥,反倒没滋没味,很不过瘾了。口尝咸腥滋味,就像小孩吃到骨髓肝酱那样解馋,耳听咯嘣声,就像小孩燃放烟花爆竹那样惬意。
牙咬虱子痛快淋漓,解气解恨。但我逐渐发现,被牙咬过的虱子照样咬人,肚子虽然破了,但是头部完好无损,口器依然好使。由于肚子漏了,变得没饥没饱,咬人吸血更加厉害。我不得不遛二茬地,脱下裤子,重新寻找伤残的虱子,一旦发现它们,毫不手软,将其头部挤掐得稀烂,确信彻底死亡为止。我悟出了一个道理,这就是:掐虱子不能光听响动只看血迹,关键要看头部是否掐烂,这同打蛇要打七寸一样,必须选准要害部位。
头上长虱子的麻烦更多,因为密匝的头发更便于虱子藏匿。每当心静下来,闭目养神的时候,我感觉到虱子在头上簌簌地爬着,头皮发痒,有一种难言之隐。有时忍耐不住,囔叽妈妈给我找虱子。她让我把头贴在她的膝部,用双手仔细寻找,发现目标后,使劲挤掐,我由衷体会到伟大的母爱。说起掐虱子,六娘最为专业。有时闲着没事,我到她家去玩,她主动给我掐虱子。感觉六娘的手法特别好,劲头恰到好处,非常解刺痒,舒服极了。头上的虱子消灭了一茬又一茬,总也不去根,原因是它的卵——虮子层出不穷。晶莹闪亮的虮子在头发丝上粘附,像是结满白梨的果树枝。虮子与头发黑白分明,十分好找,但是最令人头疼。其原因何在?头发上的虮子太多,翻拨起来,白花花的一片,依靠挤掐是解决不了的。妈妈到供销社买回一把竹篦子,在我的头上刮了一遍又一遍,只见篦子的缝隙里积满了虮子和幼小的虱子,于是我对篦子充满着感激之情,认为它神奇得不能再神奇。然而,我头上的虱子和虮子始终不断,煞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
父母对我似乎失去了信心,可能私下商量妥当了。有一天,父亲领我去剃头,刚在椅子上坐定,他就对理发师说:“要剃光头。”我满心不愿意,但慑于父亲的威严,只能忍气吞声了。理发师用剃头刀使劲给我剃光秃,刮得好疼好疼,我好想痛哭一场。头疼是小事一桩,心疼才是真痛。心疼我那满头的黑发,担心身边的小伙伴们耻笑我是秃驴。果不其然,大家见我如此惨相,都用异样的眼光瞅我,甚至挖苦我说:“秃脑亮,磨电棒。”我深感委屈,甚至对父亲有了不满情绪。谁知时隔不久,他们也同我一样,一夜之间变成了秃鹰,一见面彼此彼此,迅速发展壮大了一支光头党。哟,我完全明白了,是虱子让我们走到一起来的,是虱子毁掉了我们的头发。虱子呀虱子,这回看你在哪里躲藏?呸,曾经嘲笑过我的混球们,笑话人不如人,伸手摸一摸你们的脑袋,头发呢?比一比吧,看谁的最亮,谁能超过二百瓦的电灯泡?谁能胜过夜晚明媚的月光和白天如火的骄阳?

作者简介
刘亚学,长春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写作出版6部文学书籍,有文学作品自选集《金秋情》;游记散文集《梦境徜徉》;自传体散文集《天命者的白驹》;诗歌集《满仓金诗》;长篇小说《天下狼烟》《风雨彩虹》。在北方都市文化今日头条连载长篇小说《白老婆传奇》。创作、拍摄微电影《嘎嘎敏养兔沉浮录》,在优酷视频网上播出。此外,在省内外文学微刊发表作品百余篇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