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说书人》
楠木输棋(山东滨州沾化一中高二17班)
指导教师 房永敏
在我儿时,要问家族中曾祖、祖辈里哪一位最受我们同辈五人的喜爱,那一定是我的曾祖无疑了。在我依稀的记忆中,曾祖是一个很高很瘦的小老头,面色和善,八十岁的高龄,身板却格外硬朗,常常一个人拄着拐杖在乡间小路上散散步,和人们拉拉呱,我每每在田中忙完农活回来,总能碰见他老人家。
那个时候电视机已经普及了,我家里,我叔叔(我父亲在家族中排老大,所以我没有伯伯)家里都配置好了电视,但是唯独我曾祖房间中却不见电视机的影子,只是有个大书架,上面堆满了书。我父亲曾说,曾祖那个时候是地主富户家的孩子,因此曾祖饱读诗书,深谙四书五经,古今中外名著那是信手拈来。这个我们是领教过的。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曾祖这么受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喜爱的原因吧。曾祖自己说,他曾经当过说书先生,知识渊博,口才绝佳,因此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有号的。也许是说书先生做惯了,他怎么也改不了爱讲故事的习惯。那个时候我们那一代还没有出生,父辈也都忙着操办农活婚事,哪有人闲着听他讲故事?后来我曾祖去县城里赶集的时候,买来了一棵银杏树苗,栽在了他的院子中,又将他大门上早已落灰的牌匾取下来,精心擦拭干净,再重新挂上。
那棵银杏树比我大姐(我们这一辈年龄最大的)问世要早许多,得益于曾祖的悉心照料。等到那棵银杏树长的齐膝高的时候,便能够听见曾祖院中传来阵阵说书声,他老人家说书讲故事已经成了习惯,竟然找来一棵银杏树作为观众!任谁说这都是脑袋有点问题,但曾祖却乐在其中,听着银杏树叶的沙沙声,曾祖便哈哈大笑,这是它在鼓掌呢!
后来啊,我们这一辈年龄最大的五个人,也就是我与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出生之后,我曾祖便将门上的牌匾擦了又擦,说是要干干净净的等待我们,他的小听众们。我相对于四个哥哥姐姐来说是最小的,自打我记事开始,我便常常看见哥哥姐姐光顾曾祖的大院,有好奇心的驱使,我也跟着他们去了。结果我也和他们一样,成了瞪大双眼,屏着呼吸,听着曾祖讲故事的孩子。
每个夜晚,我们都会齐聚在曾祖的大院中,搬好小凳子,围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曾祖和那棵齐人高的银杏树,我们五人一树,静静的听着曾祖开口讲故事。在我的记忆中,他讲过太史公的《史记》,讲过闻名中外的四大名著,讲过中外历史,好似还有外国名著,但是我记不太清了。不愧是有名的说书先生,就我这十六年中,还从来没有人能够从说书讲故事上将曾祖比下来。后来,几个哥哥姐姐都升入了更高的学府,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我就与那棵银杏树“霸占”曾祖,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逐渐有些木讷,再不能似以前一样一口气讲完一段精彩故事。银杏树枝繁叶茂,很难再被风吹动。
再后来,我也需要长时间的离家求学。在我离家之际,我分明看见曾祖拄着拐杖走出门来,很难很难,他是在拖着时间行走,也是在拖着寂寞行走。我看见他那被时间侵袭的枯老的容颜,不,这不该是那个讲故事无人可比的说书人!曾祖笑着向我挥手,我低下头强逼着自己不去看他,只有泪水在不听控制的顺着脸颊流下。谁料的,这一别,竟是永诀!
我匆匆的从学校中赶回来,望着家族中各家各户大门上贴着的白条,我顿时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到了晚上,叔叔与父亲守着灵堂,我和哥哥姐姐像以前一样,围坐在太师椅和银杏树前,不过,又和之前不一样,之前的我们笑声吟吟,太师椅上还有一个又瘦又高的小老头在讲着故事。而今,太师椅上少了个人,我们五人怀着沉痛的心情,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不时有风吹树叶沙沙声呼应,一夜未止。
我们将牌匾拆了下来,擦拭干净,牌匾上的“乡间说书人”五个大字最好的诠释了曾祖的一生。他的一生是圆满的,在迟暮之际有六个听众,便胜过半生的经历。
2022.10
措导老师:房永敏笔名金水木,山东滨州沾化一中教师,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山东省诗词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协会员,沾化作协理事。